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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音小說二題


曉音小說二題
 
果果要嫁人
 
    “開春.把那頭架子豬趕去市上賣了,置辦些東西,該打發(fā)果果了”。
 果果爹說完這話,悶悶地撥凈那只茶綠色土巴碗里的幾粒米飯。放下碗,從燃燒著的爐堂里扯出一根松枝,點起葉子煙重重地叭嗒起來。
    “果果過了年才滿十八呢”。
“屁話,你嫁過來的時候還不滿十五。女大留不住,那邊已經催了好幾回啦。”果果爹悅完這話就叭嗒著葉子煙走進他睡覺的屋去。果果媽一邊攪著鍋里煮的豬食—邊憐愛地望著低頭坐在油燈前吃飯的果果。她想說點什么,但終于沒有說出來。
果果沒有說話,她放下碗,起身到自己的小屋,點亮那只用墨水瓶和白鐵皮做的小油燈,坐在小圓鏡前。
    鏡子里面的果果臉盤圓圓的,彎彎的眉毛下,圓圓的一對眼睛憂傷地看著鏡子外面的果果。果果用手抹了抹鏡子里面的那個果果,那個果果便流下兩行眼淚。
    鏡子外面的果果眼睛有些朦朧,她掏出了那塊一直放在貼胸衣服小袋里的拖把絹,捂住眼睛,卻舍不得用它擦抹眼淚,她怕淚水會浸臟了那潔白的顏色。
    手絹是村頭小學校的他送給她的。
    那天,果果又和村里的幾個女孩拿著自己繡了一半的花鞋墊到小學校新來的老師那里,她們很喜歡聽他講城里的故事。
    老師是上個月才從師范學校分來村小學校的。老師會畫畫,他的房里有許多五顏六色的顏料。果果她們常看從那些小小的牙膏管子里擠出一條條紅色、黃色、藍色的細長條,他它一只有好多小格子的塑料盤里調呀調的,就有了許多更美麗的顏色。
    老師的手白白的,皮膚下面的血管似乎都能讓人數得清。他不像果果的那個他。每次來果果家送節(jié)禮時,從背兜里—下一下地往外拿豬肉、面條、粉絲時,他那雙手總讓果果想起冬天里父親從山上挖回來堆在火塘里烤火的老榆樹疙瘩。
    “我剛滿20歲。”那天,妞妞把自己剛剛繡好的花鞋墊送給老師。老師一邊把鞋墊放進那雙黑得能照見人影的皮鞋里,一邊回妞妞的問話。
他只比找大兩歲呢。果果聽到老師才比自己大一點,心便怦怦地跳起來。手指不小心被繡花針狠狠地扎了一下——
“哎喲”!果果疼得皺起眉頭。老師慌忙從抽屜里找來這張白手絹,他剛找來一團棉花小心擦去果果指尖的血珠,然后輕輕地用手絹包起果果的拇指。
“疼嗎?”
老師的話像村頭的那緩緩流淌的小溪,浸熱了果果的心。果果用勁搖了搖頭,她覺耳根子火燒一樣的燙。
    鏡廣外面的果果把手絹移到鼻尖,手絹還帶著老師的味兒,是那種果果最喜歡的圖畫顏料味。
    “果果,你的眼睛真美。”那天,老師支著畫架給果果畫像,畫著畫著,老師的呼吸急促起來。而站在旁邊看畫畫的妞妞聽見老師的話,就嘟起小嘴。
    妞妞說她喜歡老師。她喜歡城里來的老師白白凈凈的臉,她喜歡老師講的那些城里的故事。妞妞那天還悄悄湊在果果耳邊說,她想做老師的媳婦,將來生了娃娃,也把他們打扮成老師那樣的城里人。妞妞說話時呵出的熱氣把果果的眼睛沖得酸酸的。
    那天,老師把畫送給果果。果果歡天喜地的把老師的畫拿回去展開貼在床頭的墻上。可是不幾天,就給爹果果看見。他倒過去順過來看了好久后,瞪圓一雙老眼:“哪個女娃兒這
么不要臉皮!”畫上的果果穿的是一件半露著著胸脯的連衣裙。
    那天畫畫時,老師說:“果果你有這么好的身材,干嗎不穿裙子?”然后老師就自作主張給畫上的果果穿了—條果果在電影上看見過的,外國女人穿的花裙子。
    果果爹后來就用那畫做火引,點了好幾天葉子煙。
    當夜,從木板墻那邊傳來了果果爹的話:“小學校里的那個教娃兒們畫圖畫的老師一天都在女娃子中間晃,還畫不穿衣服的光屁股畫,以后不準果果再往那里跑了。馬上要打發(fā)人家,不要鬧些花花事,見不得人”。
    “唉——。”果果的媽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她覺得果果的那個他配不上讀過九年書的果果,他只讀過二年初小,整天只知道跟在他啞巴爹屁股后盤弄莊稼,一句話結結巴巴要分好幾回才說得完。果果媽覺得果果屈。可是,果果爹已經答應了人家。這兩年,自家每個節(jié)氣都在收人家送的節(jié)禮,只有委屈果果了。
    果果蒙住被頭哭出了聲。
    “果果,晚上怎么不來學校了?”在村頭的井邊,老師一邊搓著面盆里那件本來很潔白的襯衣一邊望定了果果。
    “我、我……”果果不好意思說他的畫已經被爹撕成了碎片,果果也不好意思說,果果的他開春就要來娶她,果果支吾著,手中漂洗的青菜葉一片一片落在水桶外。
    “果果,晚上來玩吧,妞妞她們每天都來呢。”老師洗完衣服對低頭望著水桶發(fā)呆的果果說。    I
    “果果,聽你爹說,你春天要做 新媳婦了?”老師剛走,妞妞端著一只與老師用的面盆一樣的面盆來井邊洗衣服。她穿的那件連衣裙和老師給果果畫的那件一模一樣。在開得很低的領口那里,果果看見妞妞兩個圓鼓鼓的奶子硬硬地頂著。
    “果果——。”妞妞還想說什么,果果卻胡亂抓起桶里的青菜,快快地離開了井臺。
    那天,果果回到屋就掉了魂似的,給爹舀飯時,竟給爹的茶綠色大碗里裝了滿滿的一碗豬食。被爹一陣好罵。那晚,果果媽坐在果果的床頭:“果果,你的那個他肚子里沒有多少墨水,但他家只有父子兩個,你嫁過去就是你當家,他的勞力好,往后我們地里的活還要靠
他幫做。再說,他人老實木納,往后一切還不是聽你的!你爹從來沒上過學堂,我們還不是過了……”果果媽聲音越說越小,果果知道,媽媽十五歲高小畢業(yè)時被外公的巴掌逼著嫁給爹。這些是果果的外婆有一次來看果果媽時給果果說的。
果果緊緊的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一直劃到耳根。那夜,果果沒有合眼,果果的眼淚把枕巾澆得透濕。
    從爹撕碎了穿著連衣裙的果果起,果果就再也沒有到小學校去過。好幾次在井邊遇到正在洗衣服的老師,果果也只把頭低低的埋著。
    那天,果果又低著頭從蹲在面盆前洗衣服的老師和妞妞旁邊走過。
    “果果怎么了?”老師不解地問妞妞。
    “她要嫁人了。”妞妞很快地說。
“哎喲!”老師突然覺得手指被什么東西蜇了一下。隨后,他把沉在面盆水底下一個裂成兩半的襯衣扣子狠狠地甩進了井臺下面的草叢里。
 
 
 
家事
 
    “這娃兒越長越像你呢”。   桂花倚在床頭望著懷中那團粉嘟嘟的小人臉,喜滋滋地對冬生說。    ]
    “像你媽的球!雜種!”頭柜邊的冬生恨恨地吼出這話后,又悶悶地叭嗒著旱煙袋。
“他爹,你……?”桂花的眼睛慢慢地紅了一圈。
    “唉……。”見桂花又要哭,冬生趕快禁了聲,站起來把放在床頭柜上的那碗還冒著熱氣的糖水蛋端給桂花:“吃吧。”
    桂花用左手接過碗,再用右手和胸脯把那團粉嘟嘟的小人臉推進冬生的懷里:“你看他在對你笑咧。”
    “沒滿月的娃兒會笑?”
    冬生好奇地低頭去看那粉嘟嘟的小人臉,還真的皺成了一朵大菊花,而大菊花的花瓣正自鼻子向四周抖索索地綻開。
    “這小人,還真的笑呢。”冬生伸出一個手指,他想去摸那個粉嘟嘟的鼻子。可伸出的手卻突然僵在了半路——
    那小人粉嘟嘟的鼻頭上方兩眉間的那顆圓圓的黑痣,讓他僵住的手無力地落下。
    那天臨產的桂花捧著碩大的肚子在床上叫得死去活來,急得冬生在院子里一邊跺腳一邊搓著雙手。
    好不容易到天擦黑的時候才聽見屋里“呱”的一聲,產婆王媽打開門滿臉喜氣說,你冬生真是祖墳埋得好,說不生就不生,一生就生個帶把兒的讀書娃。
    冬生忙不迭地湊過去看那蠟燭包時,一臉的喜氣頓時變成哭相,那蠟燭包里,小人頭的眉心間扎眼地長著一顆圓圓的黑痣。“唉”冬生像遭雷劈了似的軟軟地蹲到了地上。
    在地下的水漬里,冬生朦朦朧朧又看見了那個長著一身腱子肉整日一聲不吭埋頭干活的小木匠——
    那天,冬生和桂花從縣城的醫(yī)院看病回來,一路上冬生就躲著村里的熟人走。
    好歹進了家門,冬生一頭栽倒在床上,悶悶地望著天花板盯了三天,任桂花媳婦細聲細氣死勸活勸,他就是不肯起來吃飯。
    “醫(yī)生說你的精液里還有10%活的呢,日后多吃點補陽的藥,興許還會有望。”夜里桂花趴在冬生的胸前輕輕地說。
    “補!補!補!你過門五年我狗鞭馬鞭牛鞭就差人鞭沒吃過,可——”冬生的話被桂花伸手捂了。
    “唉——”冬生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狠狠地撥開桂花那只放在他大腿根里的手。
    冬生家自從他爺爺李貴起,就是獨子獨苗。臘月里,娘臨斷氣的時候,把昏花的老眼在桂花癟癟的肚子上晃來晃去就是不肯閉上。冬生對著奄奄一息的娘大嚎:“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把李家的香火續(xù)上!”
    在老娘入了土的那晚,冬生眼睛瞪得滾圓,叭嗒了一夜的旱煙袋,雞叫時,他推醒桂花從牙縫里擠進出一句話:“聽二老表的話,借種!”
    “啥?!”桂花一下張開嘴半天合不攏來。
    “桂花啊,你想想死不閉眼的老娘,你想想村上評計劃生育模范,大紅花戴在我的胸前眾人的手指戳得我脊背酸酸的那滋味……”  
    第二天,夫妻倆請來了在二老表家做家具的外鄉(xiāng)小木匠做一只小板凳,說好工錢20塊,外加三頓酒肉飯,喜得小木匠樂顛顛地小半天功夫就把精致的小板凳端給冬生。冬生夫婦好酒好菜陪小木匠從中午吃喝到深夜。等把東倒西歪醉得不省人事的小木匠扶去房里睡下后,冬生就卷起一條鋪蓋去跟守魚塘的二老表搭鋪一夜。
    第二天等太陽升到頭頂,冬生一步一步捱進自家屋發(fā)現(xiàn)小木匠木木地跪在房子中間,一見冬生便撲過來說:“大哥,我不是人呵,我對不起你,昨晚糊里糊涂就上了嫂子術……我不是人呵!如今,要殺要打要報官都由你。”小木匠一邊哭泣著一邊狠狠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冬生扯起巴掌正要揮下去卻見小木匠的眼淚像娃娃尿直直地往外淌,兩眉中間那顆圓圓的黑痣被眼淚抹過,黑得驂人。
“你滾——”
冬生一腳把小木匠裝家什的背兜踢出門外:“你永遠不準再來這方做活路!不然,叫老子在哪里看見就在哪里打斷你的腿。”
    把小木匠關在門外,冬生厭惡地盯了一眼縮在門后抖做一團的桂花,一頭栽倒在床上用鋪蓋捂住頭。
“他爹,你還沒有給他起名字咧。”吃完了糖水蛋的桂花一邊逗弄著懷里的那團粉嘟嘟的小人臉一邊柔聲地對冬生說。
    “哼,小雜種!”冬生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便急急地背過身擠出門去。他有些氣短,怕再看見桂花的眼睛,怕她撲撲往下淌的眼淚。
    那夜,桂花把冬生的手移到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上:“你摸摸,他在蹬我呢。”
    在冬生攤開的掌心里似乎真的有一團肉肉的東西在一扭一扭的動彈。“要是個女娃就好了。”
    “咋,你想要女?”桂花想起剛過門時,冬生一夜爬在自己身上幾回,說要個兒子傳李家的香火。
    “女兒長得象媽嘛。”冬生直著眼睛望著天花板說。本來他還想說:“難道我要個小木匠的野種來接香火?”但他終于沒有說出來。
    那天,剛送走接生的王婆,冬生就狠狠地把那洗過了嬰兒的水連盆一起潑出了門去,轉身扯起拳就向蠟燭包里小人頭的眉心砸去。
    “冬生,你不能哇,不能哇——”桂花哭喊著用自己的身體緊緊地護住了小人兒。
    剛生了娃的桂花脊背滾圓滾圓的,她像一只張開翅膀護著小雛雞的大母雞,扭過頭凄凄地說:“好歹,他身上也有你李家的半條血脈,你咋就這么狠心?你要打死他,你要絕戶,你就連你媳婦一起打死留個心凈吧。”桂花說著就捧起小人兒母子倆一塊向冬生撞了過來。
冷不防,冬生被撞了個仰面朝天,媳婦卻捧著小人兒瘋了似的沖向屋外。
“桂花,桂花,你別走哇,我,我冬生認命了。”冬生看見在桂的褲檔上浸出一塊越來越大的血印了。冬生爬過去抱住了桂花的腿嗚嗚地哭出聲來。
    那天,夫妻倆抱著頭凄凄地哭了半晌,小人兒也在床上的蠟燭包里扯足氣哇哇地大哭。
    “他爹,你在干啥子。”桂花隔著窗問在院子里搬弄竹梯子的冬生。
    “我把屋檐下晾的蘑菇摘下來,明天去城里賣了打酒買肉,后天給他做滿月酒。”冬生在院子里悶悶地應著。他把“他”字咬得極重。
    “小心點哇,別摔下來。”輕輕地吁出一口氣,轉過身抱起小人兒,把嘴輕輕地放在那團粉嘟嘟的臉上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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