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兆
 
◇ 王影
 
 
我是真的忘記了，那是什么時候，在怎樣的一個午后。我只記得，當我睜開眼，某個口或是縫隙突然出現了一點不曾見過的東西，一閃而過，讓我有些頭暈。恍惚之間，我看見一串音符在一條線上跳躍著，美得不敢相信。
那是什么？
在那一刻，我第一次相信了一見鐘情。
 
一
我出生在一個地下室，空了很久的地下室.起初我并不知道要怎樣形容眼前的一切，不過后來，我知道那叫黑暗。但我也習慣，黑暗就是我的生活，我常常想象自己是一個幽靈，不需要食物，不需要陪伴、思考、呼吸，甚至是生命。
 
如果硬要說到先兆，我想那一閃而過，應該就算是我生命的一個先兆，一個奮不顧身的先兆。
大概在那之后的幾天內，地下室的那扇門在一片喧嘩聲中被打開，空氣因為久違的打開而渾濁。門口出現了一個女孩，我抬頭迎著灌入的風看去，她的頭發閃著，一下又一下，一時間我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和著那些音符的節奏。
原來那是頭發啊。
第二次，我愛上了一個女孩的頭發。
就這樣我欣然的接受了她要同住的消息。往后的一個月，她來來往往，只要有她的頭發，就有我的音符，也就是那個時候，我開始在她的好意下吃點東西。直到1個月后，我們正式的住在一起。第一天，一整天，我都在一串又一串的音符中跳躍，前所未有的幸福讓我精疲力竭，夜晚降臨的時候，我索性在她的哀求聲中安靜的枕著她的頭發休息。
“都這么晚啦！咱們快睡覺了吧！”女孩伸手摸索著什么。
“啪嗒”，我的世界再次陷入了無數個日夜的回憶中去了，一時間的局促感促使著我拼命的尋找著她的頭發，摸索、拉扯，我想最終我們打了一架。有人能懂得我的絕望嗎？嘿，朋友，我愛錯了人，或是東西。
“啪嗒”，她氣急敗壞的起身摸索。閃閃的東西又回來了，她的頭發再次跳躍了起來，我卻背過身。當我的眼神不再只是注視著她的時候，我發現周圍的一切都在跳躍。我的身體也從癲狂中安靜下來。
“啪嗒”，我憑著感覺又撲了上去，與她撕扯。
“啪嗒”，我抬起的手再次放下。
“原來你喜歡光啊?！边@東西叫光啊，她真是個聰明的女孩不是？
女孩拉起我的手：“你看，在這里呢，這個燈?！表樦值姆较蛭铱匆娏藷簦拔堇镆磺泄獾脑搭^。”
原來那是燈啊。
我知道我的眼神一定恍惚了，第三次，我想我重新愛上了。
 
二
從那以后，燈總是被體貼的女孩開著，除了開始和女孩保持距離外，我幾乎是不再離開那盞燈了，幾近狂熱的，我繞著它跳躍一圈又一圈。在偶爾頭暈休息的時候，我學會了坐在燈下思考：要說燈唯一的不美，應該就是燈下那一根黑色的線了。雖說我是愛這盞燈的全部的，但我并不把這根線也算作是它的一部分。
在一個忍無可忍的下午，在我第299次被它絆倒的時候，我將它從燈下踢開。黑暗，久違的黑暗。讓我快要被撲面而來的窒息感吞噬，我掙扎著四處亂串，一頭撞在了桌角。我，連同世界暫時的被抽走了一小會兒，我愛錯了，讓我緩一會兒。
再次睜開眼，我正躺在一個窗臺旁邊，身體很小。還是那個女孩，微笑著看我。四下里望了望，那盞燈還在，只是沒有光，房間卻還是閃閃的。轉過身，一片林蔭就在眼前，透著一束兩束的光照在我身上。
路都還走不太穩的我，慌張又帶著點顛簸地跑到窗邊，樹下面沒有黑線，除了草什么都沒有，這次是真的吧？
“你也喜歡光??？”女孩拍拍我的肩，“之前也有個喜歡光喜歡得很的呢，所以我開了一扇窗，我猜你會喜歡的……”
她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只是原諒我，真的是太久沒有見過這跳躍的音符了，有些挪不開我的眼睛。想要邁出的腳步，微微的帶著些踟躕，能感覺到，我抬起的腳在空中有點顫抖。沒有第一次就發現的大樹，讓我不敢再靠近了，就算我知道，找到它，我一定能找到光的吧？
遠遠的，我的光還在跳躍著，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我又想起來了。那個在我生命里一閃而過的東西，一定不想就這樣一閃而過吧。
地下室的門，被誰敲響了，女孩轉身去開門。鬼使神差般的，我像是想要拼命的抓住最后一點希望似的，用盡全身的力氣要推開那扇窗戶，在女孩的尖叫聲中，我從窗口跳了出去，回頭望了望，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她。
沒有一絲停留，我瘋了般向樹蔭中心那棵最大的樹沖去，看不清腳下的路。樹蔭下是暗的，光卻依舊跳躍。抬頭，伸手，向上爬，我又干了一件蠢事。
 
三
向上爬，順著大樹向上爬，就能找到光了吧，很多很多的光了吧。
在我一絲力氣尚存的最后時刻，我撥開了大樹頂端最后的一叢葉子，我有些不敢相信，這里有一片光亮，一整片無盡的光亮，它們甚至不來自大樹，甚至不來自我能夠觸及到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間，我真的以為，我擁有了整個世界，一個徹底和過去沒有一絲瓜葛的世界。只是光去哪里了？我的跳躍著的光看不見了，一整片光亮中唯獨少了讓我心動的一點點。
不知道是因為力竭還是我真的絕望了，頭昏腦漲的我，松開了手，連再次抓住點什么都來不及，就開始快速的向下墜。交錯的樹枝抽打著我的身體，插入骨肉的疼痛又讓我清醒了一點，我好像就正處在一束光的正中。
原來不是光啊，原來我愛著的那些跳躍著的音符，只是在光的照射下飛舞的塵埃，明明那么小，還那么美。
落地，我的生命又被抽出了一大片。
 
尾聲
 
我是一只貓，都說貓有九條命，這句話沒錯，所以我始終還沒能死掉。我不惜命地想要追逐的不過是一點光，后來我發現，我要的不過是一點灰塵。
我曾經不需要食物、呼吸、思考、生活地消耗著我的生命，那個時候我唯一不知道的大概就是，我愛的一直在我身邊。
塵埃本是平凡，我愛的也本是平凡，只是生活總是需要一點光，讓平凡找到美麗，讓黑暗找到擁有。
我想現在我大概是一只惜命的貓。
 

【作者簡介】王影，巫山人。現就讀于中國青年政治學院中文系。


刊于《巫山》201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