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凌愛吃紅菱,打小時候開始。
村子周圍散布著大大小小的池塘,夏日里,紅菱蓬勃生長,葉片鋪滿了水面,一到紅菱成熟,生產隊隊長派幾個年輕人,把小木船下到池塘里,把紅菱采摘下來,分給各家各戶。到了晚上,從田間忙碌回來的大人把紅菱煮熟了,一家人圍聚在一起,牙齒一磕,細膩的果肉就出來了,慢慢地咀嚼,香噴噴的,吃得津津有味。
那時候,家家戶戶生活都很艱難,小孩子沒什么零食可吃,紅菱便成了絕好的零食。吃著噴香的紅菱,洪凌臉上紅撲撲,歡天喜地,越吃越愛吃,對紅菱有了好感。
平常的日子里,洪凌數著指頭盼著秋天到。秋天到了,就可以吃上紅菱了。
洪凌有個小伙伴,叫金鎖,也喜歡吃紅菱。別看金鎖年齡小,卻是玩水的好手,無師自通,學會了游泳,避開大人在池塘里摘紅菱吃。
一次,金鎖找到了洪凌,說,洪凌,你閉上眼睛,我給你好東西吃。洪凌不知金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乖乖地閉上眼睛。金鎖說,不許偷看。說著就把白嫩的東西塞進洪凌的嘴里。洪凌嚼了嚼,覺得脆生生的,甜津津的,睜開眼,笑著問,金鎖,這是什么東西?
金鎖眨眨眼,鬼靈精怪的,說,這是生紅菱。
生紅菱也這么好吃?。「笫炝说募t菱味道不同。洪凌驚喜地說。洪凌沒吃過生紅菱,只吃過煮熟了的紅菱。
自從吃了生紅菱,洪凌就纏著金鎖要生紅菱吃??粗榱柝澙返哪?,金鎖像個大哥哥,滿口答應給她摘生紅菱。
中午時分,烈日當頭,金鎖帶著洪凌來到了池塘,撲通一聲跳下水,像泥鰍似的,靈活極了。此時正是大人們歇息的時候,采摘紅菱神不知鬼不覺。采摘紅菱要是被人發現了,小孩也不例外,上告生產隊,都會被扣工分,分配糧食就會減少。
金鎖趟在岸邊的水里,伸手翻開紅菱的葉盤,尋找紅菱。洪凌蹲在岸上,眼巴巴地看著金鎖,不停地吧咂著嘴。金鎖一旦看到元寶般的紅菱,喜出望外地采摘下來,放進衣兜里。等到衣兜里藏滿了紅菱,金鎖濕漉漉地爬上岸來,把一大半鮮嫩的紅菱送給洪凌。
他們來到了一棵大樹下的陰涼處,坐下來,剝開紅菱的外殼,有滋有味地吃。吃一個紅菱,他們都會對視一眼,然后就笑。
洪凌說,金鎖哥哥,你真好。
金鎖說,誰叫你那么好看?。『榱枰宦牐瑩溥暌恍?,低下頭顧自吃紅菱。
吃著紅菱,一年又一年,洪凌長成了漂亮的大姑娘;金鎖也長成了英俊的小伙子。他們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聚在一起玩樂了,顯得拘謹。偶爾碰見了,洪凌臉兒一紅,羞答答地低下頭,輕盈地側身而過。金鎖眼睛閃閃發亮,轉過身來癡癡地看,直到看不見洪凌的身影為止。
生產隊分田單干了,池塘也分了,歸個人所有。大池塘分給幾戶人家共有,小池塘分給一戶人家。金鎖抓鬮,抓到了一口位于村口的小池塘。
花兒一樣的洪凌跟著姐妹出門打工了。金鎖本想著出去打工,一想到父母年事已高,需要有人照顧,便留下來。
夜深人靜的時候,金鎖就會想起洪凌。想起洪凌,金鎖眼前就會出現洪凌高挑的身影,害羞的神情。洪凌外出打工,見不到面了,金鎖心里空蕩蕩的。
村民們不種紅菱了,在池塘里養魚。金鎖不養魚,依然在池塘里種紅菱。
采著紅菱,金鎖又會想起洪凌,她在外怎么樣了?是好還是孬?一想起洪凌,金鎖就會莫名的傷感。有幾次,金鎖想打聽洪凌的下落,在她家的周圍徘徊好幾次,可是找不到理由,怕人家恥笑,只好作罷。
過了兩年,在丹桂飄香的日子里,洪凌回來了。
走到村口,洪凌一眼看見金鎖在采摘紅菱,很是驚訝。洪凌放下行李,大聲喊,金鎖,采紅菱???
金鎖一抬頭,見是洪凌,心里揣了小兔一樣怦怦跳,說話也不伶俐,磕磕巴巴的,洪凌,你……你回來了?。?/span>
當心。洪凌看見金鎖坐著的大木盆晃蕩起來,急忙說。
沒事。我給你紅菱吃。金鎖說著,劃著大木盆來到了岸邊,揀了一些嫩紅菱,拋到岸上來。
洪凌剝開一個紅菱,塞進嘴里,慢慢地品嘗,滿嘴生津。
好吃嗎?金鎖問,眼神有了光彩。
好吃。鮮嫩。香甜。洪凌說,好久沒吃過紅菱了。
多吃一些。金鎖微笑著說。
洪凌不解地問,金鎖,你的池塘怎么不養魚啊?
金鎖搔著后腦勺,難為情地說,你不是喜歡吃紅菱嗎?
你是為了我?洪凌心里一動,驚喜地問。金鎖看著洪凌驚愕的神態,傻傻地笑。
半晌,金鎖低沉地問,你要出去嗎?
不走了。洪凌眉開眼笑地說,外面是個花花世界,讓人眼花繚亂。我要在家吃紅菱,你就好好地采摘吧!猛然,洪凌意識到什么,白皙的臉上泛起了紅暈。
金鎖咧了咧嘴,說,我一定好好采紅菱,讓你吃個夠。
洪凌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慌忙移開投向金鎖的視線,回望著遼闊的田野。田野里的稻苗抽穗揚花了,豐收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