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殘體詩歌引發詩人與評論家口水戰
評論家朱子慶在《羊城晚報》發文批評腦殘詩歌寫作,引起“障礙寫作”發起人詩人老刀和粥樣的在《民營經濟報》撰文反擊。
腦殘詩歌是一種境界
作者:老刀
昨天,突然收到粥樣的郵件和梅老邪的短信,說是有人惡評腦殘詩歌。我先是一驚,腦殘詩就三四個朋友在玩,一種寫作理念而已,沒有踩著誰的尾巴,到底會是誰這么不放心,或者如此厚愛我們,要來教育一下腦殘詩歌呢?打開郵件,我震驚了,原來是朱評論家朱子慶先生,在廣州相見,我總是親切地稱他為子慶。粗看了一遍他的大作,還是那種行文方式,文章充斥結論性語言,不需要事實和數據來支撐的方式。看到一半,我不覺得奇怪了,反而覺得只有如此方才正常。我與他有過不少交往,當年他對我的詩集《打滑的泥土》可以說是贊美有加,會上會后都會說,我和黃金明是廣東詩壇雙子星座,金明像星月,高蹈,我似大地,是大地上的某作物,有著毛茸茸的根須。他還主動說過要給我寫一個評論。當然,他對我也是有過擔心的,他直言相告過,擔心世俗的生活,會洗去根上的泥巴。雖然評論他并沒有寫,我還是挺尊重他的為人的。
直到兩年前的春節,詩人典裘邀我去他家附近喝酒,喝得差不多了,都不想動了,典裘給朱子慶先生打電話,說是我不愿意去他家附近喝酒了,我方知他們晚上有約,他一邊打電話我一邊罵他,你不想去,怎么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了?典裘放下電話,說了那句有名的話,“朋友就是拿來出賣的。”好一個朋友就是拿來出賣的。當然,我也沒有放在心上,還附和他,朋友就是拿來擋子彈的。
看到朱子慶先生的文章,我不太靈活的腦子,在不斷的翻騰,不但想到了這些,還想到了黃金明,他說過黃金明的詩作如何了得,我相信他說的是真的,他表揚黃金明和我時,很多時候我們并不在場,他也不是一個看人臉色說話的人。有意思的是,他表揚過金明沒多久,在一篇關于平庸的大作里,他對黃金明的一首詩進行了斷章取義的批評。聯系到這次,他在沒有和我交流過的情況下,對我提出的“用障礙說話”,對我們的腦殘詩歌橫加指點,也就情理之中,不足為怪了。
前面扯遠了,現在來談談他的這篇發在《羊城晚報》上的文章。
他說腦殘詩人分明是把腦殘當腦癱了,好一個分明,主觀得很。我們腦殘詩歌到今天已經是三周年了,公開開過二次研討會,有媒體報道為證,腦癱詩人余秀華是近幾個月的事,和我們根本沒有交集。腦殘的理念是“用障礙說話”,如果是說我們的理念最后在腦癱詩人余秀華這里得到了詮釋,還免強說得通,因為“用障礙說話”是一種藝術觀念,由誰來實現并不重要。我們認為有許多人詩,都是在“用障礙說話“,也就是腦殘詩,從古到今,從國內到國外,一直都有。我們只是總結、提煉、發現了一種藝術規律,就像居里夫人發現了鐳一樣,鐳在居里夫人之前就存在。 “用障礙說話”的寫作文本也一直存在,只是沒有總結出來,提煉出來。詩人東蕩子生前就不止一次地強調,“用障礙說話”是一個偉大的發現,發現了一個藝術的基本元素,總結出了一個特殊的藝術規律,使藝術具有了某種可操作性。在“用障礙說話”的理念普照下,我們不但提出了腦殘體詩歌寫作理念,還提出了腦殘音樂、腦殘書法、腦殘小說、腦殘影視藝術等。說是什么腦癱余秀華爆紅,一腳踢翻了腦殘理念實在有些荒唐可笑。
另一方面,朱子慶先生說腦殘是詩壇葉公,根據是”腦殘“二字,他們無一腦殘,開腦研會兩次,聚腦殘分子若干,寫腦殘詩N多。根據是”腦殘“二字,也太粗暴了吧?尤其作為一個理論工作者,因為提出腦殘詩理論的人不腦殘,就認為腦殘詩不成立。詩歌流派非常多,那么,新死亡派詩人得先死一次嗎?撒嬌派男詩人都得是人妖嗎?提倡紅顏寫作的應該是女性嗎?提倡草根寫作的一定是農民工等低層人群嗎?記得《星星》詩刊當年和深圳市政府聯合舉辦了一個有關打工題材的詩歌比賽,獲獎者可入遷深圳戶籍。我得了一個小獎,后來有人在網上說我不是打工者,是有單位的人,罵這個獎不公平。我沒有與之爭論,打工詩歌比賽比的是詩,是某類題材的作品,并沒有對作者的身份進行要求。我當時以為這是一些底層人群,參加比賽,想爭取一個戶口,而被我們這些不需要戶籍的人“搶”走了他們的夢,或者其它原因,他們有意見我能夠理解。沒想到一個理論工作者,居然也如此簡單粗暴,要求一個人的思想和理念和身體狀況一致,真讓人大跌眼鏡。
再有就是,作者知道開了兩次腦研會,說什么“聚腦殘分子若干,寫腦殘詩N多”,應該是做了功課的。既然寫了腦殘詩N多,詩作好壞不論,讓別人去評價,有這么多作品,憑什么武斷地說是炒作呢?還有就是聚腦殘分子若干,來開腦研會的都是腦殘分子嗎?又太武斷,信口開河了吧。我不妨數給你聽,參加研討會的有在廣東德高望眾的老詩人郭玉山,有著名評論家溫遠輝、伍方斐、龍揚志、世賓,馮楚等,詩人東蕩子(已故)、禮孩、紀少飛、艾子(女)、子艾、羅西以及著名作家鮑十等等。兩次都是非常嚴肅的研討會。他們都是獨立的評論家、詩人和作家,不是什么腦殘分子。他們對腦殘詩和“用障礙說話”理念有贊也有批評,是一個正常的研討會,《信息時報》報道時,標題就是腦殘詩歌引發爭議,你想抹黑腦殘詩我們不答應,你想把參會的嘉賓污蔑為腦殘分子,他們也是不會答應的。
特別是老詩人郭玉山,在會上語重心長地說,接到老刀說準備開腦殘詩歌研討會的電話,他很開心,他退休在家,他說他想看看廣東的主流詩人現在到底在想些什么。知道腦殘詩歌是在尋求突破,他感到異常欣慰。他不無感慨地告訴與會者,要打破自己,放棄固有的思維模式,往前走,哪怕方向反了,是很艱難痛苦的事情。我想,如果你在現場的話,你也一定會受到教育,起碼不至于盲人摸象,在一條黑道上狂奔。
會后的第二天中午,我們一起送行海南詩人,在省作協門口,郭玉山老師有意走過來拍著我的肩膀說,昨天開完會,他帶回去了一堆材料,今天一大早醒來,他就一份一份地閱讀,他說他思考了很多。特別講到了我的一首詩《書生》,他說書生,在古代是一個褒義詞,是有文化有作為的像征,今天的書生,成了傻、笨、一根筋的代名詞,是在罵人。他告訴我,腦殘詩要多出這樣的作品,同時他也感嘆,要找到一個這樣的點,這樣的視角,確實不容易。在隨后與幾個詩人的交流中,有人提出“用障礙說話”的腦殘寫作,其實一開始就站在了精英寫作,知識分子寫作的對立面。其實,我倒不以為然,有些知識分子的寫作,也是有障礙的,也屬于腦殘寫作。站在正常人的位置,向下是障礙,向上同樣是障礙。認為用障礙說話的障礙寫作,就是無底線、惡搞,那確是對障礙寫作的誤解。
雷鋒是一個正面典型,在聰明人看來是傻子吧,他為人民服務不計報酬,他一心只想著別人,從不想著自己,有障礙,愚蠢吧。還有一切神靈,他們無私地保佑眾生,傻吧。用障礙說話中的障礙,是相對于世俗中聰明來說的,說白了就是用世俗不能理解的那一部分來說話,來進行創作。昨天和幾位新結識的非詩人朋友談詩歌,也講到了腦殘詩歌,障礙寫作。我舉了一個例子,我們愛孩子,可以給糖,這是一種愛,跟用一個人的聰明才智來寫作一樣,好理解。父母打孩子是愛,這在生活中經常發生,也好理解,不打不罵要變壞嘛。對于腦殘詩歌,或者是障礙寫作來講,在某種程度上就是用這種“恨”中包含著愛的部分來說話。所以,我們說用障礙說話,或者叫障礙寫作,腦殘詩歌,是一種境界。一個作品中如果有障礙性,這個作品一定是深刻的。我們說作品有障礙性,不是行文和故事情節的混亂,而是作品通過展示人性的障礙,讓我們更深刻地認識人性。
進一步說,用障礙說話,不是用思想說話和用心靈說話的問題,也不僅僅是用心靈說話的問題。用障礙說話,是用心靈非正常部分來說話。什么意思,首先,用障礙說話應該走心,是真實的心跳。這還不夠,走心的作品很多,障礙或者腦殘強調的是走心的,而且要用非正常部分來說話。非正常部分很重要,非正常幾近是荒誕,在我們的生活中,荒誕就是真相,一個沒有罪的人,卻坐了十幾二十年牢,荒誕吧,但它是我們法制不健全的真相。腦殘詩歌的“用障礙說話”就建立在這樣一種基礎上。在這里不展開講。
鑒于朱子慶先生對這一寫作理念都沒完全弄明白,不在一個境界,他后面的一堆關于腦殘的說話,就不作過多回應了。
附老刀的詩:
書生
有個親戚
跑到我們家
說他女兒被抓起來了
托我去打聽
我跟他解釋不行
把他說急了
他脫口而出
你真是個書生啊
他向我保證
他的女兒不會吸毒
不會賣淫
他罵我書生
我當然明白
就是傻逼的意思
障于面子
我沒與他爭論
而且答應幫他問問
我應付著他
并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次朋友聚會
我順便問負責
這起案子的朋友
能不能幫一下忙
朋友比我職位稍低
喝得興高采烈的朋友
放下杯子
一臉的嚴肅
他問我為什么不早說
不在第一時間告訴他
我說不是有規定,
辦案期間
不準打聽案情嗎
你真他媽書生啊
說完朋友端起酒杯
一飲而盡
注:同仁粥樣君認為這是首好詩,但行文過于清晰,腦殘特征不明顯。我不糾結于文字,我認為詩里的書生情懷,是典型的腦殘。我們之間有分岐,正好說明我們不是朱子慶先生說的成群結伙炒作,而是在把障礙寫作當事業在做。
“把好詩寫到老”
作者:粥樣
并祝賀“腦殘體寫作”理念提出三周年
大家想必知道《莊子·逍遙游》里講的列子御風而行的神跡。莊老夫子可不是輕易稱贊人的哦,還是對他翹了個拇指,說“泠然善也”。御風有待乎風,沒想到咱們這“腦殘體”探世近三年沒人待見,余秀華姐姐一出,與她因一個“腦x”而相通的詩歌新體終成為好不正經的關注對象,徑作《葉公本是夢“殘”人》(見3月22日報)的誅伐依托。
余姐硬是一股好風,“好風憑借力……”(薛寶釵美眉詩),恭喜雄文作者憑著對她一首代表作的多次頂禮,可以和列子大神有一比呀。
關于余姐“撇清”腦殘。我碰巧也看到了那段電視采訪,所言不虛。其實,何必?腦x疾病患者所寫的詩很不一定就是“腦殘”詩,更很很不一定能是“腦殘體”詩,這要澄清,當然余姐也不這么劃等號。她這么說,言下之意大家不用廢腦子就能明白:我患有一種腦病,可我不是傻瓜,我不寫傻瓜、時髦話叫腦殘的詩。
如此而已。很好啊,沒什么不對。至于從醫學角度,叫腦什么不叫腦什么區別咋就那么大捏?無非“腦殘”一詞在世人眼里大不堪,但一定要那么敏感嗎?大可不必。
人家醫學的事兒門外漢就不亂發言了,說回這文章,借癱罵殘,開小腦、大腦的科普講座,制造話題,感謝用心良苦,一向門前冷清的“腦殘體”應當甘之如飴才是。拙作《名詞比較》,里面的自嘲和辛酸,留待能解者吧。
不是妓女你憑什么寫妓女?不是乞丐你憑什么寫乞丐?您這么認為嗎?在現時代做中國“夢”居然不好嗎?這是您的可愛處之首。
我等葉公,好龍便沒槍沒炮“我們自己造”。“真龍下凡”與否,請自求多福,和我等沒什么直接關系。三年來,我等還在偏執地好好地好著我們的好,跑路之說,我們跑哪兒去了嗎?放心,都還乖乖地吃喝拉撒在地大物博的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沃土上,絕沒有列子先生坐著風磁懸浮的本事。
關于“好名”和“裝傻”。這該是作者傾全力打造的重磅武器了。可都這時代了,神州飛天、公雞下蛋,大棒咋就不能是胡蘿卜呢?如果自稱“腦殘”居然可以不給人的唾沫星淹死,豈不是像在美帝國主義的水深火熱里,大喊“垮掉”而終成“一代”,這名也好得不是那么丟臉吧。“裝傻”呢?更是溫柔一刀了。理解成愛稱好不好哥們兒?敢情孫紅雷的余則成不是裝的,還真是我黨特工啦?
在給霧霾灌得五毒不侵的“新人類世”,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可是不那么好搞嗒。
這不您還認真炮制著,這是您的可愛處之二。
關于用障礙寫作,作者覺得“晦澀”而挖苦不力,遺憾。因為這恰恰是“腦殘體”的核心詞。為不讓您入“殘”山也空手回,容我細秉。人生在世,誰也難免肉體凡胎,勇猛不如獅虎,靈巧不如猿猴,風吹會倒,親人走了會掉淚,就不會從中產生無力感嗎?不會由此產生絲毫困惑嗎?當然要聲明我們今天國富民強我絕對是知道的,但誰能從根本上否認甚至免除這些無力感和困惑呢?
先天不足,它們就是構成“障礙部分”的基本來源。
大家馬上反駁,人因為有別家生命沒有的智慧,因而可以強大、可以進取!
正確,加十分。問題是“腦殘體”寫作并不是要推翻這個常規真理,你們高興我們也高興,那是非腦殘體寫作。我等的寫作,只不過更關注由身體、境遇而投影到心靈的無力感、困惑、空虛、歉疚、恨憾、惶恐、凄蒼、撒手和一時列舉不到別的什么。它們,共同組成了人類的有限性。
總名之曰——障礙。
對諸多行為障礙、認知障礙以及心理障礙的孜孜不倦的、沉醉性的書寫,就是“腦殘體寫作”的精神,也就是您所看到說到的一根筋、癡、傻……
腦殘體寫作不是口水、不是廢話,正如反之,腦殘體寫作謝絕空泛抒情、謝絕宣講大道理。腦殘體寫垃圾也要寫出我們的星球就要變成垃圾星球的無奈和羞愧。
您說我等“寫腦殘詩N多”,“腦殘體”以弱勢力的身份,希望后人記住,哪怕就一兩首詩作,曾有一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搬的二子,不去刻意思考,專用深心感受,用筆記錄下了作為天之嬌子的人的背后一面,哪怕信息貧乏而聯想無限。他們意氣不風發,他們斗志不昂揚,但寫出了智慧進取的人們有時欲避之而不及的景觀!
世人有多少隱痛,愿去體會。愿為盡可能多的不聰明的人、失意的人!愿作他們的知音,勉力分擔他們的感受、難受,并承擔心中塊壘無法不脫口而出所產生的后果!
客觀上才是愿讓中國詩歌更豐富……
關于“炒作”。如果我將這個部分人明恨而暗中偷愛的惡字眼擲給“余秀華事件”,您認為余姐本人鐵定生氣嗎?得罪人的話別人說去,單看已蜚聲中華大地的“睡”這首詩,其實用“穿過大半個中國”去“尋”你、去“愛”你、去“疼”你什么的,表達的意思一樣出來了。余詩人怎么單挑一個“睡”字?眼球經濟啊同學!再說下去肯定得罪人了,各自躲回被窩咂嘴想去吧。
《我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是一首有新意的抒情詩,不是腦殘體寫作,話到此為止。
把“炒作”、“成功學”甚至“戰斗”都看成老虎屁股,是您眼光犀利的可愛處之三。談到“主義”,我的一個老寬容我蹭飯的朋友子艾倒有一個詞推薦給您—“好作品主義”,算布置一道家庭作業思考題,回去想想。
您超可貴的地方是提醒了俺一個詞:“中年寫作危機”。這倒是真的,雖然俺的寫作危機從青少年開始就沒斷過,恐怕得到老年了仍會危大于機,但這真是一個言簡意賅的詞匯。
問題又來了,有“中年寫作危機”又很丟臉嗎?對于除個別天才或長年寫作機器式作家以外的大部分寫手,它作為人的有限性之有機組成,不應該是很自然的事嗎?恰是這危機,給予還不甘心完全撂挑子的人以動力。“好作品主義”的動力,把自己再次打開、突破囿限又一次出發進行理論和實踐創造的動力!
在這里,我不得不表揚一直暗中羨慕嫉妒恨的老刀同學。他憑借草根詩歌已受稱許有年,后提升境界寫出“每間房子,都有一盞藏過飛鳥的燈 / 多少年來,我一路逆風而行。”(《鋼琴》);“我想捧起愛情,你卻化作了命運”(《晚鐘》)這樣的佳句佳作,卻還能返身搗鼓出個腦殘體來。
如果真有“中年寫作危機”,是承認好還是回避好,是另辟蹊徑好還是一條道走到黑好,這是個難度系數為零的選擇題。
往下就接到您這個長句了:“一般來說年輕人寫著‘真詩’,中年人寫著‘像詩’,老年人寫的像與不像已經沒人計較。”學識粗鄙如我,不知您這個“一般來說”是有世界詩歌史例證支撐的公論還是您偉大的獨家發明,明明是一則與年齡成反比的詩歌寫作水平《退化論》嘛。好沒勁,不如咱們都學那些大把賺錢的足球運動員算了,一過三十,立馬退役,回家賣紅薯兼抱孩子去。
轉念又一想,如果這也反映了人越靠向生命終點,生命力或精神創造力越衰的“自然規律”的話,它不正是咱們腦殘體津津樂道而被您不以為然的“障礙”嗎?腦殘體正是要“用障礙的部分說話”,你懂的。
那么,作者同學,熱烈歡迎您加入腦殘體!
關于“誠”。正如我不知道那孩子說出皇帝沒穿衣服的誠偽份量,我不知道指出人的有限性這樣難逃的事實并愿意直愣愣書寫之這樣的舉動是誠還是偽;我不知道不假思索地書寫本心是誠還是偽,正如我不知道“策略”怎么就又成了一個丟臉的詞。
至于“變相成功學”和“厚黑”,如果是“被”變相成功和“被”厚黑,最后甚至“被”“最低分”,那我等該喜極而泣好呢,還是對著地球狠踢三腳好呢?我不知道。
而您知道這么多我不知道的,這是您可愛之處四。
關于“鈍感”。腦殘體寫作確實要鈍化思維。世界上有太多聰明人(作者先生當然是其中木秀于林的了),我們就不往上湊了。然而,腦鈍 = 心鈍?思維“平”= 感受“平”?您是多么贊賞“心靈的敏感”啊,俺忍不住又一次想把您引以為同道中人。
我等不敢劃等號的地方您大義凜然地劃上,這是您可愛之處五。
最后講一點,算買五送一吧。在艾茲病病人廣受同情的今天,淋病病人犯了多大天條要被組團(沈詩人與您)諷殺呢?“如果全世界都可以放棄”,別急,“只要還有”腦殘體寫作詩人在,你們的憂悲恨悔,和所有其他不同人群的憂悲恨悔,仍有人聽!
作者早年惠贈我的詩歌筆記集我是認真拜讀并獲益良多的(印象特別深的是其中對魯迅“千夫指”的細讀),我尊敬您嚴格的道德自我約束并擴及于詩歌審美。您說“嗜痂成癖是絕對寫不出真正好詩的”(《與詩歌的庸俗和平庸作斗爭》),腦殘體寫作只是不回避、不輕言放棄揣摩有痂在身的難言心曲;您忍受不了把糞便循環成食物這樣并不虛假的話題表現為詩(《從“忌屎”到媚俗》),您試圖限制詩歌的筆觸而我覺得螳螂伸伸胳膊偶爾擋一兩下車輪其實不過是一項娛樂活動 —— 輪子碾過來趕緊收臂嘛;您“佩服”趙麗華《一個渴望愛情的女人》(《在詩歌以內》),盡管我覺得它跟您要作斗爭的平庸有些些掛鉤可也沒什么好反對的。給一個微小參考的是,您在《抒情的方式是多樣的》里,有說服力地分析了意境、氛圍和直抒三種方式,怯怯地問一句:夠“多樣”了嗎?自嘲、反諷有沒有能廁身您這多樣方式的曼妙行列里的榮
幸?(以上文章均自《瘦狗嶺詩歌筆記》,南方日報出版社2004年)。
拉回來說幾句正經的,腦殘體寫作因余姐“爆紅”而躺槍,原因無非兩個。一、如作者所說其無“美學原則”。莫謂無也,人不知也。以上我已盡力作出闡述。我與老刀、典裘沽酒也是常有觀念上的爭執的,這里所說,是在我們大致原則上的個人理解。如仍嫌不清不楚,請饒恕我這可憐的“偽”腦殘兒則個。二來,很簡單,世人幾乎還不知道腦殘體詩歌是咋回事兒呢。很希望以后有更多人開恩垂閱我們的作品,并喜愛上其中優秀的那些。在這里,同學們吶,要努力寫好,別讓人看扁了,別忘了作者同學在不起眼處撂下的那幾個字:“把好詩寫到老”啊。
茲錄四首,如果覺得不夠精彩,也請讀者保留你們為真理所教導的、用以看待事物的變動、發展的眼光。伏惟,尚饗。
老刀《真實》:為什么要收回去,為什么一定要知道。/ 這不是我的春天又能怎樣?只要花草是你我的腳印,我就這樣撕下你的衣服。我就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我像風一樣來,像風一樣去。/ 我像餓一樣真實,像汗水一樣從你身上翻下來。/我像明天的天氣一樣真實,像今天之后的一些事情,我像留給藍天的云朵和帶水的草地。/ 像你兩小時的車程,再加一粒布扣子。/ 像你的債主。更像是你的武器。//
典裘沽酒《重陽節》:重陽節,我想起了母親 / 想起了有次我和她吵架 / 我舉起一張小椅子要砸她 / 鄰居阿姨大叫你這個畜生 / 連自己的媽都要打呀 / 我還是把小椅子砸下去了 / 只是有意砸歪了一些 //
梅老邪《中國小麥》:中原大地,/ 沃野千里,/ 夏收小麥,/ 秋收玉米。/ 房價兩三百塊的時候,/ 它們五六毛。/ 房價一千多的時候,/ 它們六七毛,/ 房價兩千多的時候,/ 它們七八毛。/ 房價三千多的時候,/ 它們八九毛。/ 房價一萬多的時候,/ 也就一塊錢,/ 現在很多地方的房價 / 兩三萬了,/ 它們才一塊一。//
粥樣《無題》:昨天把那只羊牽到王師傅家 / 他已起來 把刀磨好 / 靠進小羊 / 今天把這只羊牽到李師傅家 / 他還睡著 / 刀還泡在水里 //
2014.4.4廣州哪怕庵 /
“腦殘體”詩歌
□朱子慶
“我只是腦癱不是腦殘。”余秀華在接受央視采訪時說。她在撇清什么?這令我陡然想起曾經喧噪一時的“腦殘體”:廣州幾個“去聰明”的中年詩人玩的詩歌。這班“腦殘”詩人也曾“撇”清過“腦癱”的,例如:“最后腦癱了/我把小妹子當成我的母親。”(粥樣《名詞比較》)但那時腦癱詩人還養在深閨,他們也只能說是夢見;而且分明是把“腦殘”當成腦癱了,這翻一翻余秀華詩集便知。令人不無遺憾的是,腦癱詩人爆紅后第一腳踢翻的,卻正是“腦殘”。可憐橫店腦癱婦,曾是眾“殘”夢里人。
葉公好龍,鉤以寫龍鑿以寫龍屋室雕紋以寫龍,結果真龍下凡,葉公跑路了。
“腦殘”詩人正是一班詩壇葉公。根據首先在這“腦殘”二字。他們無一腦殘而雅好鬧腦殘。他們舉腦殘旗一桿,開腦研會兩屆,聚腦殘分子若干,寫腦殘詩N多,去年還推出首位腦殘“名譽詩人”。魂牽夢繞,唯恐“殘”不附體。一如詩人余秀華所證明和撇清的,腦癱能詩而腦殘不能詩——腦癱是小腦出問題,腦殘是大腦出問題,亦即白癡,腦子壞掉了。據此,所謂“腦殘體”便昭然若揭了——好名而已。他們居然打上讓腦子壞掉的餿主意。其潛意識里所傾慕的,其實正是余秀華式的“腦癱”。世界上的事情大抵如此,明知所以然,長恨不能然。“欲練神功,必先自宮”,實難;欲寫高詩,必先傻掉,尤難!于是乎——裝傻。詩壇遂又添一怪。
為什么說他們傾慕的正是“腦癱”?弄明白他們好的是哪家“殘”,為什么好這一口,問題自然解決了。《腦殘體宣言》第一條:“放棄思辨,用障礙的部分說話。”這宣言有點晦澀——什么叫“用障礙部分”?不如私底下說的話來得“直接”:“他原來寫作一種‘裝B 體’,后來覺得用‘腦殘體’可以表達得更傳神。”某位自稱“腦殘”的詩人自招原來寫的詩是“裝B體”,一種趨時的聰明寫作,現在他要撕破偽善的假面,自我松綁,放開了來練了,他要“只做自己的主人”(《腦殘體宣言》)。可憐卿本不殘,躲進裝逼成一統,不是掩耳盜鈴嗎?但凡標榜“主義”或“派”或“體”的主張或追求,都有其具體針對的問題。據稱腦殘體是基于這樣一種發現:《士兵突擊》只認死理的許三多、把向日葵畫成瘋狂火焰的凡·高、智商只有75的低能兒阿甘處處“一根筋”——行事為人在世人眼里都是傻子(即“腦殘”),他們反聰明人之道而行,卻以特立獨行修成正果。論者認為他們都有一種異樣的“精神品質”,“超離于世俗觀念之外”,“體現藝術的一種基本元素”(東蕩子語)。在我看來,腦殘們語焉不詳地談說的,其實是“癡氣”二字。人無癡,不可愛;尤其難有驚世駭俗的創舉。此所以無論是在現實還是在虛構作品中,總是以癡人最具個性、典型和光芒四射。“癡氣”是否藝術“基本元素”有待研究,但毋庸置疑:欲創造異樣人生、曠世偉構,無郁勃“癡氣”斷然難成。問題是,若無此癡,一聲“可卿救我”,彼癡招之即來嗎?
“去智還癡”透著炒作氣味
腦殘們追求的是去智還癡,蓋因為癡者勝。
腦殘們夢想成真的簇新范例,正是詩人余秀華。一句“我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癡氣充天塞地;至于其火爆成功速度,你就咋舌吧。腦癱與腦殘只一字之差,小腦與大腦N分之一步之遙。
腦殘們所談論的乃成功學故事,不是什么新發現,更不成其為“主義”——“主義”是基于道義的,而“癡氣”乃偶得于天(余秀華就得之于出生時“倒產”)。那么,幾位詩人何以忽來興致研究“腦殘”?實質性問題在哪里?某“腦殘派”詩人說,“腦殘體”就是要以“一根筋”似的處事態度對所謂的“聰明”進行批判和反擊!與“聰明”戰斗?多么獨特的詩歌宣言。與誰的聰明戰斗?世人的聰明?教人聰明的世界?然而凡·高、許三多、阿甘們與聰明人戰斗了么?余秀華與聰明人戰斗了么?聰明人是好戰的(你競我爭),他們“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或許迷失自我,而傻子們“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自性完足,兩者從來井水河水彼此無犯。原來,腦殘詩人們是要與自己的“聰明”戰斗。他們碰到的問題是自身的中年寫作危機。放眼古今中外,把好詩寫到老的人少之又少,一般來說年輕人寫著“真詩”,中年人寫著“像詩”,老年人寫的像與不像已經沒人計較。由寫“真詩”到寫“像詩”,變化的根源正是人之聰明。
如今已到前浪撲倒沙灘上時分,于是有這般折騰,“腦殘”詩人們試圖棄舊圖新、中年變法。所謂“棄思用障”,實即放棄聰明,效智障兒作“一根筋”式言說——那是一種直接的言說,本質性的言說。殊不知這里有兩處悖論,其一以思辨結果取傻是南轅北轍,已落入“走別人的路”窠臼,非傻也,是用智而不智也;其二,取愚而仍與聰明戰斗尤非上策,因為與聰明戰斗必智,不能守愚。可見腦殘體亦屬策略性寫作,其藝術主張實即一種變相成功學,已墮入厚黑之道。一墮厚黑,百事可為,而唯一不為者是寫詩,因為修辭之藝立足于一個“誠”字,來不得半點虛假和偽善。策略性寫作是無操守的,所以腦殘體很快與諸污合流,不足為怪。
綜上所述,腦殘體有取舍攻略無美學原則。如果說取法本體為上,取法觀念為下,取法方法為下下,那么腦殘體正是取法乎下下,比下半身和垃圾派“用一種觀念、一種意識去體現藝術”更差勁。腦殘們雖人到中年有所思,其最終扯起的“腦殘”這面大旗,卻透著濃重的炒作氣味。
人到中年如何新詩?
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原本鐘天地之靈氣。但隨著涉世漸深、老于世故,“癡氣”消磨,乖覺漸長,價值信念由高揚“合理的即存在的”,不存在也要抗爭以求,漸變而為“存在的即合理的”,俯首現實,與現實媾和、受縛,以致精神委頓、心靈麻木、官能“鈍感”。這當然不只是詩人面臨的問題,而是人尖共同面臨的問題。國人尤易未老先衰。“世界是平的”(其實遠遠不平),自然是越平越好,然而人的精神活動尤其是發聲,卻是反“平”主義的——不平則鳴!詩人,貴在有一股清純癡氣和一顆敏感的心。有之則有創辟,詩存,無之徒有因襲,詩亡。但是由于無法回避的自身“成熟”與社會規訓,生存競爭和市場誘導(市場時代是典型的聰明人時代),特別是科技對萬物的“去魅”掏空,人的精神高度與心靈深度正咸歸平滑。崢嶸歲月,盡成往夕,人到中年而如何當代、怎樣新詩?的確是一個問題。不甘寂寞的腦殘們選擇了“向下”突破,續寫當代詩歌的“最低分”。
此時,《我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劈空而來。
只這腦癱詩人的一個詩題(“標題黨”),就把一堆空泛乏才的腦殘詩揮作齏粉。這不是以“一根筋”似的態度裝神弄鬼,而正是他們千呼萬喚的“一根筋”降臨。你看她走路搖搖晃晃寫字更費勁扒拉,卻公然宣稱“我是無數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看這氣勢,這率性,這固執、這想象!人間自是有情癡。再看看腦殘體“榮譽詩人”寫的,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若問腦殘詩怎么會這個樣子,都成下半身了,這正是朱赤墨黑觸物連類,就像沈浩波的詩所描寫的:“淋著淋著淋著淋著,就淋出淋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