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縷靈魂的清芬
——讀王悶悶長篇小說《米粒》

第一次聽說王悶悶這個名字,是在報紙上看到他的長篇小說《咸的人》出版信息。引起我注意的則是兩個關鍵詞:九零后、鄉土作家。除此之外就是陜北黃土地的蒼茫背景了。
我承認在此之前我沒有讀過他的任何作品,哪怕是一篇散文。是《咸的人》的選材引起了我濃厚的探究興趣,因為我始終覺得九零后對鄉土的了解是不那么深刻的,城市化的社會政治和網絡化的社會環境讓他們還沒來不及深刻地體會腳下的這片土地,便被迅速地推向了城市化的浩蕩潮流。
在文化和文學上他們更現實地面對著影視文學、網絡文學、日韓風、玄幻、盜墓、青春等比較時尚的文學選題,也許他們可能對這些東西有著更深刻的體驗和熏陶。《咸的人》我沒有機會閱讀,只知道他寫的是陜北鹽幫在時代變遷中手工作坊面對現代工業化生產的抗爭與衰落乃至逐漸消亡的故事,而《米粒》這本書則實實在在地征服了我。
陜北方言的運用,讓這本書中的人物在黃土地的背景下擁有了一種特別的氣質。或者說什么樣的人說什么樣的話,《米粒》正是這樣一本小說。這顯示出了作者執拗的寫作追求和對鄉土語言透徹的理解與嫻熟運用的語言功底。他拋棄了我們慣常寫作中所熟悉的普通話表達,甚至舍棄了一切華麗和形象的語言包袱,只是運用農村生活中最慣常最本質也最質樸的家常對話,就讓米粒一家乃至整個米家莊的人物都擁有了靈魂,擁有了自個的精氣神。我相信這種語言的選擇是經過作者耐心打磨之后的語言選擇,雖然它在表達現代場景與思考之時不免有磕絆之處,但在塑造整體的小說氛圍中卻顯示出了強大的氣場和明顯的優越性。
其次,《米粒》的寫作運用了畫面式的風格,每一個場景,每一處細微的情節,甚至小說人物的每一個動作,都能強烈地顯示出一種鄉村版畫式的風格,能夠表現出濃郁的鄉村風情和質樸的黃土地本色,從而準確地塑造出小說的人物形象。短句的運用與方言的表達相得益彰,使整部小說顯得精湛、緊湊,卻始終洋溢著一股歡快的氣息,一種生命的鮮活。
故事性則是這部小說的又一特點,也是我想重點表達的地方。
《米粒》寫的是陜北黃土地上米家莊村米粒一家人的生存故事。米粒年輕的時候在一個雨夜強奸了米家村最漂亮的姑娘也是他最喜歡的姑娘,無奈之際姑娘嫁給了米粒,之后姑娘的名字便被人忘記了。一個與米粒相配的形象表達“米湯”成為她的新名。雖然其中不免暗含著譏諷與取笑,久而久之卻連她自己都習慣了。米粒是個勤勞而老實的人,米湯卻精明能干,父母去世之際便將整個家托付給了米湯,兩個人一口氣生了兩男兩女四個孩子,相繼取名為米酒、米團、米香、米粉。
故事從這里出開始真正地進入了情節。四個孩子中,米酒最聰明,本可以憑著學習完全超過別人,卻偏偏拉幫結伙、聚眾斗毆很快成為幫派中的老大,學生中的反面領袖。米團恰恰與哥哥相反,體弱瘦小,白白凈凈。而且學習異常努力也異常出色。米酒講義氣,重感情,做事莽撞任性。從小學到高中他的成績都平平,卻因為學生幫派中頭面人物的身份而備受矚目,也因此贏得了一些女生的愛慕。米酒一直以長兄的身份在照顧著米團,米團在學習中不負眾望,一直是好學生中的領袖,除了學習一無所長。但在內心中懦弱的米團不免嫉妒米酒呼風喚雨的威風,不愿意充當被保護者的角色。甚至這種嫉妒逐漸演變成了暗地里的算計,渴望早日擺脫眾人眼中米酒兄弟身份的陰影。當米團發現自己所愛慕的女同桌,竟然喜歡的是哥哥,他的嫉妒心因此到達了頂點。在一場學生斗毆事件中,他冒充哥哥強奸了張美,讓米酒背負強奸犯的罪名倉皇出逃。
的確,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奇怪卻順乎常理的關系,就像人們掛在嘴邊的那句話: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米團做了惡,米酒潛逃了。張美被強奸的惡氣最終撒在了他們的妹妹身上。他們原本選擇了米粉,但喜歡米粉的劉翔將報復的陰謀提前告訴了米粉,米粉便將張美的報復轉移到了米香身上。也可以說是米粉一路設計了張美報復的陰謀,成為第二次陰謀的實施者將姐姐米香引入了圈套。因為她們姐妹的學習同樣出色,可姐姐總比自己高那么幾分。因為她被劉翔破了處女身,那么姐姐也要變成和自己同樣的人。女人的嫉妒心有時候比男人可怕一萬倍。忠厚善良的米香在米粉的眼皮下被張美指使的四個暴徒強奸,回家之后陷于驚恐壓抑之中因懷孕打胎惡名傳出而最終精神失常,一個全村最漂亮學習最優秀的女子就這樣落入了命運的圈套。米粉卻和劉翔一路相伴,直到被送入大學。多年之后因為和劉翔糾纏不清的罪惡自殺身亡。
米團大學畢業,娶了高官的女兒,回到小城一路升遷相繼成為公安局副局長、縣委副書記、縣長。在他的策劃下,米酒漂泊多年終于歸來成為一名廚師。米酒發現了當年的陰謀,卻并沒有懲罰米團。米酒始終覺得自己是長兄,罪名有一個人承擔就夠了,卻不想米團販毒之后再次將罪名嫁禍于他。死罪,他也認了。只是他痛苦的是害了米香一輩子。多年之后,當米粒米湯知道事實的真相,米粒癱瘓了,好強的米湯在身邊伺候著,卻始終不承認自己在教育上的偏執,出人頭地和平平安安到底哪個重要,恐怕我們誰也說不清楚。
有波瀾,有起伏,有人性深處的善與惡,更有著人物命運的起伏錯落,鄉土背景之中所孕育的人物性格的不同走向是這部小說的深刻主題,甚至我覺得鄉土只是這部小說的外衣,是一層皮,而小說人物的內心起伏錯落,靈魂中顫動的欲望與表象之下的真正善惡,才是這部小說的深刻的主題。
米酒米香才是本質,米粉米團終是表象。米酒米香是靈魂的芳香,米粉米團是物質的外殼。該腐爛的終將腐爛,要飄逸終將飄逸,靈魂的清芬怎能容得罪惡的掩藏。至此,王悶悶的小說已經上升到了人生哲學的層面,這是黃土地的哲學,也是一個九零后作家對文學和人生最清醒的思考。就像已故文學大師陳忠實所言:“后生可畏”。我相信作為九零后的王悶悶一定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驚喜。
辛峰 2016.07.19于西安香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