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莽小說《少年與鼠》印象
2016-09-10 16:34:21
作者:龔奎林
小人物的掙扎與艱辛
——野莽小說《少年與鼠》印象
龔奎林/文
野莽小說《少年與鼠》是一篇敘述底層人物的掙扎與生存狀態的小說,主要講述了老鼠胡同少年潘二龍為母報仇追殺老鼠“灰皮”而發生的一系列奇特故事,小說情節怪誕,敘述從容,盡管我們很難把這篇小說歸入到某一類型當中,但卻有著先鋒小說的遺風。尤其在結構上,經緯相間、縱橫交錯,作品以主人公打死老鼠的過程為經,以小人物的底層掙扎與人間的世態百相呈現為緯,期間交錯回憶、插敘、心理呈現與意識流等手法,形成了一個悲情的生死場,映現出現代性困境中生存者的無奈與他者的冷漠??梢哉f,這篇小說在現實層面、隱喻層面和精神層面給我們讀者開啟了一個窗子,讓我們窺見不同的心理狀態、人間世態和人情世故。
首先,從現實層面來看,作者野莽以不動神色的敘述和冷語言書寫,探尋主人公潘二龍性格扭曲和心理變態的根源。在潘二龍看來,奶奶和媽媽的死都是家里的大老鼠“灰皮”害的,所以他要想方設法消滅“灰皮”,為親人報仇。二龍把自己的戀母情結轉移到消滅敵人的欲望上,遮蓋了自己的理智,陷入了復仇的魔怔之中,犯下了不少錯誤:撒謊買彈弓,破壞了中秋節的氣氛;追殺老鼠打破了母親陪嫁的無價之寶青花瓶,打壞了隔壁鄰居家的大電視和發財樹,打碎了大哥攀附權力者的夢想。以致被哥哥打聾了耳朵,被父親趕出了家門。是的,盡管有家人的阻擾、鄰居的責怪和老師的批評,但他沒有放棄。為了消滅敵人,他又偷偷跑回家里,趁“灰皮”生產之際,把它釘在母親的遺像前以示祭奠,并“把地上的死鼠全都踢到母親的遺像下面,碼成一個灰色的垛子,對著鏡框里已看不見了的母親雙膝跪下,喊一聲娘,磕三個頭”,盡管為母親報了仇,但自己的結局卻異常慘痛,不僅無家可歸,而且眼瞎耳聾。是的,仇恨蒙蔽了他的雙眼,既摧毀了自己的健康與未來,也連累了至親。如此慘烈與悲痛的結局,如此駭人的人鼠大戰,在作者的豐富想象力中得到無限延伸。誠然,二龍心理扭曲源于他缺少愛的家庭,無論是冷嘲熱諷的大嫂,還是阿諛奉承拍鄰居馬屁的大哥,抑或是殘暴的父親。在這樣一個冷漠、缺乏親情的家庭中長大的少年,唯一依靠的就是母親,就是自己內心中一絲渴望溫暖與愛的戀母情結在支撐,當母親這根大廈傾倒的時候,他的世界也就坍塌了,于是,少年把愛與恨的力量進行轉移,對母親的愛有多深,對老鼠“灰皮”的恨就有多深,自然走向偏執與極端。
由此看見,在冷漠和自私的社會結構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缺乏溫情與信任,甚至比不上老鼠等其他生靈,以致底層者潘二龍唯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決絕努力甚至極端方式才能實現目標。小說一方面批判了社會上缺乏信任的不良現象及大哥、調解大媽、基建科長的岳父母等他者的冷漠;另一方面諷刺了“老鼠”等宵小小人為達到一己私利,利用別人痛處下手,不擇手段整垮對方的卑劣行徑;還有一方面則表達了底層小人物的掙扎與艱難。
其次,從隱喻層面來說,這篇小說非常巧妙地結合了時下“反腐敗”的熱點元素,我們可以把它讀成是一篇現代反腐、高壓打“虎”的世相小說。狡猾的老鼠“個頭大得像一只貓,一直潛伏在他們家里領著一群小老鼠為非作歹”,顯然“灰皮”是腐敗蛀蟲的象征,不僅橫行霸道、貪婪狡猾,還目中無人、詭計多端,經常設計陷害主人公潘二龍,禍害人間,受到老鼠胡同人們的一致譴責,成為“打虎”對象。盡管“碩鼠”想方設法逃避反腐者的視線和法律的懲罰,但均以失敗告終,因為它遇到了一個難纏的對手;自然,少年潘二龍是反腐敗的先鋒,猶如正義的化身,不管反腐之路多么艱難,哪怕受到腐敗者的反撲和侵害,哪怕自斷手腕、自毀青春、自傷器具,都立志反腐,不改其志,例如打碎了自家花瓶物件,打壞了鄰居家的電視機和招財樹,甚至自己耳聾眼瞎血淋淋,被認定為“精神病”,也在所不惜,依然堅定信念,執著追求,最后成功擊敗了腐敗者,這是一個勇者的決絕表達;基建科長岳父母、魚販子、居委會調解大媽等鄰居則是一群與腐敗分子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自私自利的看客形象,他們一方面有一定的權力,用水泥重砌墻基,讓“灰皮”在家境更窮更艱難的潘家活動,另一方面也深受腐敗分子之害。但為了保全自己,這些麻木看客趨利辟害,縱容、包庇腐敗分子老鼠“灰皮”,如潘二龍打翻發財樹的花盆后,居委會調解大媽熟練地打著圓場,“就說這老鼠吧,你是命,人家也是命,你要活,人家也要活,世界是你的,也是人家的,怎么就不能給人家留一條活路?”這段幽默的語言反映出看客者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態,正是這些看客與“幫兇”的縱容,致使腐敗分子繼續逍遙和肆虐,禍害家國;而父親、大哥等人做為反腐者們的親人,經常受到利益權謀者的引誘、勸告甚至恐嚇,不得不拖反腐折的后腿,阻擾反腐的深入。可以說,這是一篇典型的反諷小說,諷刺了當下語境中,在“反腐敗”面前各色人等的眾生相和不同利益群體的博弈圖,尤其贊賞了少年打鼠的勇氣和堅持不懈的精神,二龍用自己的毅力與信念打破了種種阻力與困境,這是成功者披荊斬棘、勇攀高峰的寫照。
再次,從精神層面來說,小說反映出現代性社會困境中個體生存空間擠壓導致存在感的無助與精神的虛無。無論是作者野莽還是少年“潘二龍”,他們如魯迅及其筆下的“精神界戰士”一樣,在現代性困境中左沖右突,尋找自己的生存空間,期望獲得精神的撫慰與充盈。所以,小說寫得非常富有內涵和意味,通過“實寫”赤裸裸地暴露現代底層社會中的人生困境,然后通過“虛寫”呈現精神界戰士的探尋。對于一個少年來說,二龍的生存空間收到了政府的、鄰居、兄弟和父親的擠壓,甚至受到“碩鼠”的擠壓,他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自己的母親,他的戀母情結隨著母親的不幸逝世而扭曲,因為他的生存空間沒有了,他的精神世界坍塌了。因此,二龍的悲劇是不僅僅是與”灰皮”的決斗,更多的是與家人的不理解、鄰居的不理解導致的,正是這種不信任導致精神的無助。所以,小說著重書寫了底層人民生存空間的擠壓,但二龍并不知道空間受到擠壓的根源在哪里,他簡單地以為老鼠是根源,他不知道“灰皮”死了,還有其他的老鼠。從這個向度而言,二龍無疑是一個精神界戰士的悲劇。
當然,我們不可否認的是,在少年與鼠的戰斗中,潘二龍的內心活動描寫的非常細膩,他那份為母親報仇的決心與鑒定,他那份不消滅老鼠誓不罷休的毅力與堅守是讓我們感動的。而且小說結尾我們還是看到了一絲亮色,潘二龍看到父親優惠出租房屋的信息,這說明父親盡管對二龍因滅鼠破壞自家和鄰居家具、破壞親情,但是愛依然還在,他依然愿意給這位“精神界戰士”提供生存的歸宿與溫暖,進而給我們留下了思考空間。
總之,作者野莽無情地揭露和嘲諷社會中偽善、冷漠、不信任乃至腐敗的眾生相,其筆下機智鋒利的語言和黑色幽默讓人心痛,他那種辛辣的嘲笑隱藏著孤獨者的憤怒、無奈與痛苦,批判著社會困境中的那些“宵小者”的卑劣與自私。小說既有夸張、荒誕的故事描寫,也有扭曲變形的心理剖析,更有卑微的底層小人物的的掙扎。無論是現實、隱喻還是精神層面,都有著令人贊嘆的地方,值得我們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