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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評牛慶國詩集《字紙》

給杏兒岔繪像
——簡評牛慶國詩集《字紙》
文/史映紅
 
前段時間回甘肅莊浪老家,八月中旬的一天,我與朋友一道去鄰縣靜寧,看望魯院同學李滿強,午飯中,滿強問我下午去那里走走,我說離會寧很近了,我想去看看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勝利會師紀念塔,還有,你知道的,那可是牛慶國老師的家鄉。到會寧縣城,徜徉在工農紅軍長征勝利會師廣場,仰望直刺云霄的會師塔,心情注定是澎湃的,這種洶涌的感情很多年前就碰撞過一位年輕的本地詩人的心,他就是牛慶國。他以長征為素材,撰寫并出版了詩集《紅旗,紅旗,紅旗》。此刻,為他的另一本詩集《字紙》寫讀后感的時候,我的心緒仍然難以平靜。
 

 
喜歡讀牛慶國作品,可能最初是因為地域,莊浪、會寧,山水相連,同處黃土高原腹地的兩個縣,交通不便、干旱少雨、土地貧瘠是這里的基本特點,兩頂“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就很能說明問題。他筆下的土梁溝壑、山川河流、雞鳴犬吠,甚至風俗習慣和方言口語,都是我非常熟悉的,熟悉到親身親歷;還喜歡他的作品,是字里行間、每時每刻盈涌出來的西北、或者說甘肅人特有的憨厚、淳樸和黃土味十足的成分。在牛慶國作品里,他多次寫到水,讓人印象十分深刻,比如他很著名的那首詩《飲驢》:“走吧,我的毛驢∕咱家里沒水∕但不能把你渴死∥村外的那條小河∕能苦死蛤蟆∕可那畢竟是水啊∥趟過這厚厚的黃土∕你去喝一口吧∕再苦,也別吐出來∥生在個苦字上∕你就得忍著點∕忍住這一個個十年九旱∥至于你仰天大吼∕我不會怪你∕我早都想這么吼一聲了∥只是天上沒水∕再吼,也無非是∕吼出自己的眼淚∥好在滿肚子的苦水∕也長力氣∕喝完了,我們還去種田”。讀這首詩,我就不自覺的想起小時候關于水的一些經歷來:大約六歲時,弟弟還不滿四歲,父親在外地上班,母親在農業社干活掙工分,姐姐上學,哥哥給隊里放羊,一家人的吃水問題就落在我和弟弟身上。水源在離村子大約兩里遠的山下的石崖下,村民們順著山形鑿了一條羊腸小道,個子高的人會隨時被撞頭;另一邊就是懸崖,約百十米深的山崖下,巨石密布。由于路太窄轉不開身,大人們挑水先是舀滿一桶,提上山崖,再舀另一桶,來回兩趟。我每次一邊舀水,一邊吩咐好動的弟弟注意安全,盡可能往里邊站,怕他掉下懸崖。抬水時,我怕他重,每次幾乎是抱著水桶,小心翼翼往上挪,胸前、褲子、露出大拇指的鞋子上灑了不少水,夏天還好,冬天不一會就結了冰,走起路來唰唰作響。
記得有一次,我倆剛抬著一桶水走上山崖,正好遇上隊里的牲口下山飲水,馬、驢、騾子,浩浩蕩蕩一大群,借著下坡路幾乎是跑下來,帶頭的是一匹棗紅色騾子,身高體健,外號叫“二將軍”,它的確像一個身先士卒、沖鋒陷陣的將軍,與它的隊伍壓過來,村路本來就窄,我一看這架勢,喊了一聲“快跑”,匆忙中水桶也不知咋摔掉的,弟弟腿短,還是沒有跟上。后來聽目擊者說弟弟直接被“二將軍”叼起來,抖了幾下,拋在路旁的水溝里。那次留在他小小肩膀上的傷痕,直到現在還清晰可見。《飲驢》共七節,二十一行,詩句極為精煉,詩人在詩中既給毛驢說話,又像給火辣辣的太陽說話,更像給命運或者生活說話,訴說土地的干渴、禾苗的掙扎、樹木的哭泣。
繼續來看《擔水的人》:“一閃一閃的∕一個人閃著扁擔∕挑一擔窯水∕向岔里走去∥身后的窯臺上∕幾只麻雀正爭著∕他不小心丟在那里的∕幾個水點∥水桶閃過的地方∕土更加干燥嗆人∕當幾只麻雀落在扁擔上時∕擔水的那人換了肩膀∕他的腰身∕被越壓越彎了”。“幾只麻雀正爭著,他不小心丟在那里的,幾個水點”,簡潔的詩句,定格了艱辛的生活,挑水的畫面顯得有聲有色,情感投入珠圓玉潤,把西北農村老百姓的生活狀態表現得淋漓盡致。他們執著、頑強、隱忍,相信宿命;同時,又能看到這里人們心靈深處強大的精神力量,雖然艱辛,卻不向命運低頭、不向生活妥協。
再來看詩人寫水的一首作品《水》:“一滴水∕就能把山一樣的漢子∕打個趔趄∕你信不信∥一桶水∕比這么大一個村子∕還要重哩∕你信不信∥一窯水∕就是白花花的∕一窯銀子∕你信不信∥攥住吊水的草繩∕我細細的命哩∕你信不信”。“一滴水,一桶水,一窯水”,步步深入,層層遞進,像傾訴,像吶喊,像詰問,詩人在作品里盡情激蕩著他火熱的情感和濃濃的關愛;父老鄉親地呻吟和呼吸、田間地頭的禾苗與菜葉,甚至樹枝間聲音沙啞的鳥鳴,他都投入了巨大的同情。但是對于篇幅和文字上的投入,并不奢華,但是獨特,無須第一,卻是唯一。

表  情
 
品讀牛慶國作品,通過這些長短不一的、精煉的文字,或者說穿過這些輕靈的神奇符號,能看到一幅畫面,畫面緩緩移動,放電影般慢慢播放,吸引著我們的眼球和心跳。這些畫面不經過導演和編劇們剪輯和雕琢,原汁原味的呈現在讀者面前,有人物、有情節、有聲音、有淚水,但更多的是疼痛和思考,比如《也算是交通事故》:“回家過年∕我坐著單位的小車∕繞過山梁時∕與一輛拖拉機相遇∕拖拉機趕緊讓路∕倒進路邊的地里∕開拖拉機的小伙∕從地上爬起來∕一臉的土和不好意思∕他說你看這∕這路窄的∕我握了握那小伙的黑手∕給他點上一根紙煙∕我說我又不是鄉長∕你怕啥∕我們喊著一二三∕把拖拉機推了起來∕拖拉機就突突突地開進城去∕我坐著小車回到了鄉里∕過年三天,我總想起∕那個開拖拉機的小伙”。這種事情,在鄉下應該是經常遇到的,不管在何種情況下,村民們如果遇到各級頭頭腦腦、大大小小的官員,躲閃、退讓、回避的都是老百姓,與古時候一樣,也與古裝戲里一樣。我想起一件親歷的事來:一次回老家,去鄉鎮趕集,中午在一小飯館吃飯,突然間,飯館老板、這位煮肉開店三十多年的矮胖老頭,動作麻利、神色慌張地關門關窗,還悄悄地示意我們不要出聲;我當時就懵了,以為日本鬼子進村了,他才小聲地說:“不是我小氣,這么小的飯館,鄉政府每年吃幾萬,咱開不下去啊,欠賬十多萬了,去要欠款,找不到人,說調走了,要么干脆不認賬”。說話間,我從窗縫里看到約二十多人,著裝講究、聲音寬闊,剛剛走過。在基層,一些鄉鎮干部不偷不搶不劫,但他們卻敢截留任何款項、干預司法、私設公堂、驅逐新聞媒體的記者,為所欲為,無所不能。老百姓自然是害怕的,像躲著瘟神,就像詩里的小伙子,看到小轎車,手足無措一樣。
看了鄉長看村長,《鄉下老兄》:“鄉下老兄,來城里找我∕肩上扛著一袋土豆∕他說,他來城里告狀∕讓我幫他找找門道∕說時土里吧唧的老手∕已抖得夾不住一根紙煙了∕他說,去年他上新疆打工∕老婆就被村里的干部怎么了∕怎么了也就算了∕可去年的攤派一分沒少∕他問我這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我知道這老兄,把小小的縣城∕當成了天下∕可我怎么給他說呢∕想起鄉下高高低低的山路∕我只能默默地拍了拍∕他掉土渣子的肩頭∕然后,請可憐的老兄∕在飯館里吃了一頓∕老兄臨走的時候∕眼里含著淚水∕他只說了一句,看來城里的話,并不比鄉下好說”。一個老實巴交、木木訥訥、從來都把汗水和力氣毫不吝惜的農民就出現了,再苦再累的活他不怕,成噸付出的汗水也不怕,但面對村干部的淫威,他無計可施;一個小小的村莊,裝不下太多的委屈,只好來省城找作者了。“村長村長,半個皇上”,你別看這些人行政上職務比一粒老鼠屎還小,但這些人能上蒙下騙、左右逢源,扶貧款項、各種補貼等想截就截、想扣就扣,攤派的錢物只要他大手一揮,想收多少就是多少,過了收款期限,還要封村民的大門;他們天天飯店,夜夜酒店,酒足飯飽,看上誰家媳婦,或者誰家男的外出打工,他比誰都清楚,只要盯上,那這個人、或者這個家往往逃不出他的魔掌;一旦攤上這事,找誰論理去?就像鄉下老兄,即使到了省城,到頭來還是“眼里含著淚水”。
牛慶國筆下的父老鄉親,不像新聞聯播上的村民,住著新樓房,開著小轎車,走著水泥路,數著粉紅色的鈔票,笑容璀璨。他筆下的村民是我們熟悉的村民,每次回到老家,與左鄰右舍七姑八姨們嘮嗑,話題居多的是:“誰家的老大陷入傳銷組織兩年了,回不來;誰家的老三打工時從樓上摔下來,慘不忍睹;誰賭博著把孩子的學費都輸光了;前天晚上,誰又把七十多歲的父親趕跑了”等。同樣的家長里短多次出現在牛慶國筆下,比如詩作《這事都拖了一年了》:“那天二嬸給我說∕她娘家弟弟去城里打工∕在工地上被塌下來的一堵墻壓沒了∕孩子還小啊∕她弟弟被送回來抬埋時∕村里來了好多人∕每人都搭了五塊錢的情錢哩∕五塊錢,平常村里有事都是兩塊∕她那上小學六年級的娘家侄兒∕懂事得像個大人∕磕頭行禮樣樣都會∕惹得村里人一把一把地抹眼淚∕她弟媳婦去城里告狀時∕還用架子車拉著七十多歲的婆婆∕但告了三個月,沒有結果∕再告了三個月,還沒有結果∕后來她們找了一個城里的遠方親戚∕把二嬸弟弟的三百塊打工錢都搭進去了∕想讓人家幫幫忙走走門道∕其實二嬸弟媳婦的要求只是兩萬塊錢∕說只要兩萬,就可以讓她的孩子∕繼續上學∕但又是半年過去,至今沒有結果”。牛慶國的詩不故作玄虛、不云里霧里,像面對面聊天一樣,娓娓道來,通過這首詩,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四口人的命運就出現了:“娘家弟弟去城里打工,在工地上被塌下來的一堵墻壓沒了”、“上小學六年級的娘家侄兒,懂事得像個大人”、“她弟媳婦去城里告狀時,還用架子車拉著七十多歲的婆婆”。她們欲哭無淚,她們欲求無門,但卻又毫無用處地奔波著,就像鄉下老兄一樣,到處找“王法”。“但告了三個月,沒有結果,再告了三個月,還沒有結果”。詩人的禿筆,宛如長戟直刺世間不平,他無意錦上添花,他無力雪中送炭,只用鐵骨柔腸,只用蘸淚之筆,記錄著鄉親們委屈的淚水,內心的傷痛。突然想起黎巴嫩作家紀伯倫的一句話來:“詩不是表達某種見解,它是從流血的傷口或微笑的唇間涌出的一首歌”。詩人想用微弱的文字喚醒一些地方官吏、包工頭那怕一點點良知,體恤百姓的冷暖與痛楚。但是誰都知道,地方官吏們忙于迎來送往、穿梭于官場之間,紅頭文件都不看,誰還看書?誰還讀詩?
 
杏 兒 岔
 
杏兒岔是一個小村子,應該說它與西北無數個小村莊一樣,偏僻、閉塞、落后,但是因為一個叫牛慶國的詩人,它出名了,它出名不只是因為漫山遍野的杏花,而是杏花掩映之下的村民和他們的生活現狀,村里的村風民風、村民的家庭收入、文化需求、甚至人畜用水等等,真實的進入詩人筆下,他對村干部的不作為,村民的陋習不諱言、不回避,對現實揭短亮相,痛定思痛,希望引起人們對偏僻農村、老少邊窮地區的重視,對還有相當一部分積貧積弱的群體加以關注。來看看杏兒岔的現狀,《風從上溝刮下來》:“風從上溝刮下來時∕就像那年的一場山洪∕把一個去公社打救濟糧的女人∕刮倒了∕如今她就躺在溝邊的土里∕我聽見她側了一下身子∕給風讓路∕我擔心這風再猛一些∕就會把埋在上溝的那個明朝進士∕和我的祖宗們刮出來∕他們會不會舉著自己的白骨∕把每一家窗戶上的玻璃敲碎呢∥七奶正走在去找女兒的路上∕風把小路刮得甩來甩去∕像牛的尾巴∕被甩來甩去的七奶∕看見牛在山坡上臥下∕任風怎么踢它的肚子∕都不起來∕而她的兒子∕正擁在破棉被里∕像幾個灰頭土臉的土豆∥而五奶∕正躺在大門口的草窯里∕奄奄一息∥風刮到二嬸家時∕二嬸幾次聽見,風把莊后的懸崖∕刮塌了∕她相信有幾瓦罐祖傳的銀子∕就藏在那里∕如今她滿頭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她要用它們∕給自己的光棍兒子娶媳婦∥這么大的風∕誰還在風中吼著秦腔∕像撕扯著胸脯∕一片一片地,被風刮倒∕樹梢上∥岔里人都聽得出∕是黑蛋∕他的媳婦已經跑了三年了”。這場風大啊,從上溝刮下來的時候,次第看見曾去公社打救濟糧的女人、走在找女兒的路上的七奶、草窯里奄奄一息的五奶、被兒子婚事操碎心的二嬸、風中吼著秦腔的黑蛋;詩人像裹風而行,看看東家,瞅瞅西家,把親房鄰居的現狀和疼痛記住了,把底層群眾的呻吟聽到了。在當下,大家都知道漢語新詩普遍不受待見,牛慶國并不理會,他自信地寫著,他的詩像一群烏眼朱唇、細腿長身的模特中突然走來的一位清新、清純、甚至有些靦腆的漂亮村姑一樣,顯得質樸天然、不受污染,惹人喜愛。
再看下一首《去年,村里翻了三輛拖拉機》:“螞蚱樣蹦蹦跳跳的三輪拖拉機∕去年有三輛蹦出了事來∕第一輛把大哥準備鋪上房地的瓷磚∕全倒進了溝里∕其中一片,紅得像銼方的夕陽∕那是大哥手上,流出的血∕第二輛把去城里糶糧食的二叔∕扣在了寬寬展展的國道邊上∕他從車廂下爬出來,嘿嘿一笑說∕他過年時去廟里燒了炷頭香∕第三輛有關村里的一個外姓人∕他把自己和拖拉機一起∕開進了山洪沖開的灌眼里∕騰起的燙土∕燙傷了他妻子好看的眼睛∕至今眼角還血絲絲地紅著”。山陡路峭,梁高壑深,這是西北農村普遍的地理特點,就在我剛剛過去的假期,村里我該叫五叔的老人,已年過七旬,竟然開拖拉機,鄰居們說他大前天送糞時翻車了,僥幸摔在雨后的田地里,受了輕傷;就在我離開家鄉的前一天,五叔又翻車了,我與父親去醫院探望的時候,他多處受傷,白色繃帶纏繞得像要上刑場的犯人,呻吟連連。無論史家山、還是杏兒岔,很多西北農村干旱少雨,土地貧瘠,資源短缺,致使大量青壯年外出謀生、尋夢,老弱病殘孕苦守薄田,老人兒童經常出事。正如牛慶國所說:“我沒有能力為這個世界說話,但我至少要為一個村子說話,為這個渴我、餓我、打我、罵我,但也養我的村子說話。我要告訴世界,在地球上有這么一個真實的村子,在這個村子里有這么一群人在真實的活著”。牛慶國用真誠的筆記錄著真實的生活,記錄著杏兒岔村民的現狀,其實這也是當前中國很多農村的現狀,難道不是嗎?
 
俺爹俺娘
 
捧讀詩集《字紙》,牛慶國一直把目光放在農村,放在杏兒岔,放在低處,放在塵埃與黃土之間,詩人在場,既是親歷者,又是旁觀者,雙重視角,雙重心態,他以雕塑家一樣的認真與細致,給農村、給杏兒岔塑像,很多作品撥動著讀者心靈;同時,他又與很多作家一樣,寫到父親母親,并且有說不完的話,有傾盡一生也寫不完的詩句,用他自己的話說:“在這里,我寫下時間和生命,寫下感恩,寫下疼痛,寫下愧疚”。從眾多寫父親母親的作品中,我們信手拈來,先看《疼痛》:“這么多年了,只感到父親的骨頭很硬∕卻從不知道父親的一根肋骨斷過∕就像我不知道父親的好多經歷一樣∕但面對醫院拍的片子∕醫生說陳舊性骨折∕那是一次怎樣猛烈的撞擊啊∕硬氣的父親是不是疼得喊出了聲∕但他說不記得到底是哪一次了∕他感到吃驚,也有些不好意思∕仿佛被我看見了他的秘密∕彎彎的肋骨就那么彎彎的斷著∕像門口斷了的一根柵欄∕風雪一直吹響柵欄深處的心∕那一緊一縮著∕像拳頭樣一次次攥緊的心啊∕現在他腿疼、腰疼、頭疼、胃疼∕七十多年的磕磕碰碰∕現在才感覺出疼來∕疼得實在不行了,就去了一次醫院∕這是他第一次向疼痛低頭∕但他從來不說心疼”。詩里,我們讀到了辛酸,作為父親,面對土地貧瘠、十年九旱、各種攤派款項,加之嗷嗷待哺的饑餓的兒女,還要供給孩子們上學,他只能面朝黃土背朝天地苦干,在干裂的地里找食、刨食;風也受、雨也受,累也受,危險還得受。“彎彎的肋骨就那么彎彎的斷著,像門口斷了的一根柵欄”,這里,我還讀到了詩人父親的偉大,一個平凡的父親,難掩他偉大的精神,肋骨斷了,無論對于誰,那都是鉆心裂肺的疼痛,但為了省錢,把有限的錢花在刀刃上,花在老婆孩子身上,就這樣忍受著,煎熬著,并強裝健康,繼續勞作。突然想起陸游的兩句詩來:“每思骨肉在天畔,來看野翁憐子孫”,(《北郭閑思》)。同樣我還讀到了悲愴,為一個農民的命運,為一個西北農村勞苦一生的父親,他遮風擋雨,他忍辱負重,他默默無聞。
看了詩人筆下的父親,再來看他筆下的母親,《字紙》:“母親彎下腰∕把風吹到腳邊的一頁紙片∕撿了起來∥她想看看這紙上∕有沒有寫字∥然后踮起腳∕把紙片別到墻縫里∕別到一個孩子踩著板凳∕才夠得著的高處∥不知那紙上寫著什么∕或許是孩子寫錯的一頁作業∥那時,墻縫里還別著∕母親梳頭時∕梳下的一團亂發∥一個不識字的母親∕對她的孩子說,字紙∕是不能隨便踩在腳下的∕就像老人的頭發∕不能踩在腳下一樣∥那一刻,全中國的字∕都躲在書里∕默不作聲”。“母親彎下腰,然后踮起腳,把紙片別到墻縫里,對她的孩子說,字紙,是不能隨便踩在腳下的”。一連串的動作描寫,把一位農村老人勤儉節約的美德寫出來了;把一位識字不多,但又崇儒尚文、尊重知識和文化的老人高尚情操寫出來了;把一位恪守禮儀規矩、牢記祖輩教導的傳統女性寫出來了。閱讀中,整首詩,整個畫面,顯得可信、可親、可敬。
牛慶國是甘肅著名作家、詩人,這些年我一直關注著他,默默閱讀他的文字,輕誦他的詩歌,每每此刻,總有一種離故鄉很近的感覺,有一種聽到鄉音的親切,我個人認為這就是好詩;英國作家、詩人狄蘭·托馬斯說過:“一首好詩寫出來之后,世界就發生了某種變化”。但是說心里話,在當下人們各種欲望極度膨脹的時候,在很多人道德信仰日趨缺失的時候,在文學與詩歌離人們漸行漸遠的時候,我們很難再有這樣的奢求,我們所能期待的:是能夠給讀者提供一個思維中獨特的認知層次,并能洞悉和觸動人們日漸麻木和冷漠的心靈,我認為牛慶國的作品達到了這樣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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