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出自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廣東文學院第五屆簽約作家吳振堯之手。小說40多萬字,然而讀完全書并不覺得冗長,我想許多人都會被小說直面現實的深刻性所震撼,也會被小說表現出的正義感和渴望新生活的信念所感染。這是一部不回避黑惡勢力、陷落絕望人生,追求質樸的浮世繪式生活實感的文學力作。它真實地反映都市生活滋生的故事,敢于觸及社會生活中尖銳性問題,直面人生,它使人們產生了共嗚??梢哉f這里沒有獵奇編造,所有的故事都有它的來歷。
《萍水相逢》是一部具有深刻思想性的小說,是一部關注經濟大局下人性演變、拷問靈魂的小說。它給予人世間的警示遠遠超出了書本的容量。從表面上看,小說以打工青年命運悲歡和黑惡分子瘋狂掠奪作案相交疊的視角,寫當代南方都市現實生活,但實際上,它幾乎觸及了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20世紀90年代以后經濟大潮中一直面臨的,一直在不斷探索、整治、解決的許多當今社會確實存在的問題,比如什么是我們追求的市場經濟秩序,什么是應該遭到社會擯棄和嚴懲的,什么是現代文明進程中人的精神風貌,什么是一個人、一個群體生存和道德的評判標準,什么是我們必須堅守的理想信念等等。小說在回答這些問題時,它沒有板著面孔說教,而是從不同的側面讓人物充分表現,把作品的深刻思想性融化在文學形象敘述之中,使讀者隨著小說情節的推進自己給出答案?!镀妓喾辍匪芾毂M至地揭露和鞭撻喪失人性的殘酷的丑惡史,它在認真反思物欲橫流會給人類帶來滅頂之災的現象時,并沒有一寫到黑惡、腐朽就遮蔽了清正,而蕩滌濁污,最終呈雄強壯美之態,民族正義之劍戰無不勝。同時,它又是一部將思想性、時代性與藝術性融會貫注一體的小說,人物具有典型性,人物性格表現豐富,結構語言獨具魅力,是近年當代都市題材長遍小說的重要作品之一。
小說背景放置中國目前5個大型城市群體之一的珠江三角洲地區。10多年來,這里得改革、開放先行一步的政策優勢和臨近港奧的地理優勢,GDP年均遞增領先全國,成為經濟發展速度最快、人民生活最富裕的地區。珠江三角洲這塊富裕的土地,吸引著成千上萬的求職者,他們出沒于珠江三角洲的城市或鄉村,組成一個龐大的移民群體,從內地中學畢業后南下珠江三角洲一個叫美麗島的城市打工,想改變家庭經濟的窘迫狀況,追尋一種陌生而美好的生活,但由于她涉世未深剛踏上社會,在遠走他鄉的火車上遭遇黑社會背景的犯罪團伙成員,被誘騙至仙樂都酒吧當女招待……作者從李萍的敘述角度切入展開故事。
這種敘述選擇應該說是最妥帖的,因為李萍這樣南下尋夢的青春女性,最初都純潔可愛,無邪地看待生活,持自己的世界觀立世,但當社會上一幕幕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她的生活或周圍發生時,李萍那顆單純的心靈再也裝載不下了。正與邪,善與惡,愛與恨……在沖撞、牽扯中紛紛登臺亮相,故事懸念迭起,可讀性強。李萍與酒吧女相妹子、歌手王玲等姐妹骨子里并不完全相同,生活觀念、愛情觀、謀生手段有不一樣的地方,但她們都有一段不平凡的經歷,即無奈地掙扎在非人一般的生活濁流中,又周旋于犯罪團伙陰謀密布的陰魂下。幾乎所有人物都面臨著生存考驗及某種利害之間的精神抉擇,這個過程是緩慢的,多少個難熬的日子就像一粒粒顆粒散落存時間的長河里,沒法撿起,又無法淡然相對。逢已年、水秉濃、黃不明、馮相戀等團伙以偽善的面目相繼出現,同樣有過劣跡的戒毒中心主任醫生張易海,表面上摻和在這幫做蛇頭、走私汽車、原油、販賣毒品,拐賣婦幼、偷竊販賣人體器官的犯罪團伙網絡中。但他并不十分清楚,后來他被清純無邪的李萍所吸引,在不長的時間里兩情相悅,淹沒在愛河里,改變了他的信仰,他的一生。由此表現出社會生活的復雜性,人物性格各異,隨著作者宏大敘事語言頗有張力地鋪展,人物形象也更加鮮明。李萍在屈服生活壓力而又陷入黑社會團伙勢力惘然四顧時,她的哥哥李潔偉已在抗洪搶險中獻身;弟妹李潔民、李小萍結伴來到美麗島尋找她,詎料弟弟車禍致殘;妹妹被水秉濃拐賣囚禁、性摧殘、灌注毒品、竊去一腎;貧病交迫、獨守故鄉的母親凄然病死。相妹子和情人老程與酒吧同事不辭而別,倆人結婚后開一家夜總會,但這個騙子拋下相妹子不知去向。與王玲一直有曖昧關系的強仔突然和患有絕癥的相妹子的妹妹相小漫結婚。有過兩次失敗婚姻,看待生活是一場鬧劇,是神話,是一杯酒,是一首歌唱完就完了,玩世不恭的王玲竟然與水秉濃結婚,但王玲弄清水秉濃無惡不作的真相后,同李萍一起幾乎舍身相救被拐婦幼。而良心未泯、富有正義感的張易海暗中配合公安摸清了水秉濃、逢已年、黃不明等犯罪團伙的底細,為一舉摧毀這一特大團伙犯罪分子立下大功,終于與李萍結為夫妻攜手走向新的生活。小說深入揭示了人物在不向的社會處境下對人生價值的取向,其尖銳對立的程度造成不同選擇的不同后果,正如書中說: “人的靈魂的價值,可根據靈魂墮落的深度和騰飛的高度去認識。張易海的脫胎換骨,李萍的堅強自信,王玲的反省徹悟,相妹子絕望而死其實是她對自己過去生活的一種決裂,一種埋葬,李小萍的無辜,著墨不多的強仔也找回了某種自尊,這些人物內心的沖突動人心魄。小說塑造的逢已年、水秉濃、黃不明等這股黑惡勢力披著各種外衣從事罪惡的勾當,小說無法回避這種存在的事實,把人性叵測的復雜與社會經濟生活的矛盾和問題剖開示眾,藝術地再現犯罪分子喪心病狂的墮落軌跡,從而引起人們的思考,作品也具有了更深刻的社會意義和歷史價值。值得關注的是,小說將經濟大潮中一系列問題焦點是置于兩個特殊的懸殊的社會階層中展開的,這些以令人激憤、震動的人物、故事、思想,在極富藝術表現力的形式中完成兩個階層人物的命運變化,而像李萍、張易海、王玲等人物,是從邊緣人的角色產生了一種精神的升華。這是小說《萍水相逢》的一個藝術特點,也是作品立住腳的根本所在。
小說在結構上對敘述視角的起承轉合靈活自如,情節的連貫性和銜接巧妙地運用意識流、懸念、倒敘等文學手法,人物的經歷,人物之間的關鋪陳得法,藏而不露,露而不冗,給人物蒙上某種神秘色彩。在故事的虛虛實實中,敘述人物不斷地轉換著,充分拿捏,恰到好處。小說語言奔放不羈,都市生活氣息和經濟時代特點比較突出,有關美麗島市井民俗、風光景致的段落寫得相當優美,為故事推進中描寫人物的狂性、事件的嚴酷形成強烈對比,視覺沖擊力大,感染力強??梢娮髡唏{馭宏大敘事、描寫、結構語言、處理題材的能力相當成熟,這是這部作品取得成功的關鍵。如果說小說美中還存有什么不足的話,我認為對張易海這個人物的界定,要是再明朗一點,那結尾一節不顯得突兀了,另外某些特定的場面描寫不夠地方特色,但這些已無礙作品的大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