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囂中濾出愛的光芒
——簡評空空詩集《不惑之書》
作者:史映紅

“減去房屋中危險的物品∕減去大腦中多余的問題∕減去生活中陳年的垃圾∕減去時間中殘存的陰影∕減去自私和冷漠∕減去虛偽和狡詐∕減去殘暴和邪惡∕減去陰郁和悲傷∕減去權力欲和金錢欲∕減去肌體中的病菌和毒瘤∕只留下純潔的血液和思想∕只留下一副干凈的軀殼”??戳丝湛赵娂恫换笾畷分械倪@首詩,內心是激動的,大家知道,隨著近年來科學技術迅猛發(fā)展,GDP迅速增長,城市化建設步伐出現(xiàn)暴發(fā)式發(fā)展,信息共享、交流空前便捷,人們物質財富日益豐盈。即使這樣,在很多人眼里,還不滿足于住豪宅、開豪車,欲望之海怎么也填不滿。詩人應該是社會上相對淡定的一個群體,可是由于種種原因:或看重一些虛名,或急于謀得稻梁油鹽,一些人絞盡腦汁想出名,于是出現(xiàn)了口水詩、色情詩、下半身詩;沒完沒了地爭吵、跑獎、召開作品研討會、新書發(fā)布會,多了,就讓人厭倦。看似熱鬧的詩歌界,其實很多時候與真正的詩歌沒有多大關系。盛海耕在《牛漢詩的崇高美》一文中曾說:“牛漢的創(chuàng)作靈感總是由現(xiàn)實生活所觸發(fā),創(chuàng)作目的總在于希翼有補于社會與人生。他熟悉他的吟誦對象,善于精確而凝練地描寫吟詠對象的主要特色,這給讀者以強烈的新鮮感、真實感和可信賴感”。詩人空空就是這樣,他地處貴州偏僻小縣納雍,靜靜讀書,安靜寫作,淡看詩壇的熱鬧,用作家奧吉戈卡的話說:“在市場經濟大氣候的籠罩下保持一方愛的純凈天空,這是空空詩歌的一個明亮窗口。因為心懷這樣一種深深的愛,使他在困頓的逆境中仍然保持著一種樂觀的心態(tài)和平靜的尊嚴,使他在紛繁復雜錯亂顛倒的社會關系中能夠‘忠于詩歌和良心’”。下面從四個方面簡單品析空空詩集《不惑之書》。
不惑之書
空空本名叫趙翔,為何取筆名空空?個人拙見,在這個被物質和欲望塞得鼓鼓囊囊的世界里,詩人卻把目光投向一片空白之地、空凈之地,達到“心空”之境,何者為“空”?空者,“大也,高也,遠也,靜也”。從空空不少作品里能看到,這種“大,高,遠,靜”的境界,比如作品《流水》:“我看見的流水∕總是從高處往低處流∕它不像我熟悉的∕一些心比天高的人∕即使做著白日夢∕也要沿著數(shù)學的階梯往上爬∥我看見的流水∕大多時候清澈見底∕總是在夕陽下閃著靜靜的光輝∕像一個青春已逝的人∕在緩緩地訴說著∕往昔的愛情∥我看見的流水∕總是被落花追逐∕總是同時光之箭∕和相思之淚聯(lián)系在一起∕從一個人的眼里流出∕又在另一個人的內心消失”。任憑都市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各種噪音不絕于耳,我自氣定神閑,安之若素;從詩歌第一節(jié)就能看到詩人這種心態(tài);世界太大了,自然什么人都有,“我們自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魯迅《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何嘗不是這樣,不要說一個社會,即使一個人員不多的單位,有干的、看的、挖苦的、挑撥離間的、有去領導那不停打小報告的;最讓人討厭的是啥也不干,整天想著往上爬,踩著別人成績爬、別人肩膀爬,還踩著別人鼻子爬。詩歌第二節(jié)有一種禪意,即便是水,它可能來自萬鈞雷霆的轟鳴處,也可能來自電光交織的霄漢間,還可能來自冰山之巔;但是此刻水是平靜的,有一種古井無波的深沉,有一種淡看紅塵的清幽。留給讀者最深印象的是第三節(jié),“總是同時光之箭,和相思之淚聯(lián)系在一起,從一個人的眼里流出,又在另一個人的內心消失”。是啊,流水、時光,浮云,縱觀古今,多少蕩氣回腸的故事,多少氣吞山河的壯舉,多少不戴共天的仇怨,多少懾人心魄的纏綿,都會被時光像流水一樣帶走,一去不復返,不留任何痕跡。
繼續(xù)品析作品《死亡距我們有多遠》:“死亡距我們并不遙遠∕前天,電視新聞里說∕一個染紅頭發(fā)的外地女孩∕被人殺害并拋尸于縣城郊外∕剛過了一天,我就收到了∕一個在沿海城市打工的親戚∕因車禍而死亡的兇信∕而今天,在一份新城區(qū)建設的∕規(guī)劃書中,火葬場的煙囪∕已經聳了起來,火葬場的火焰∕熱浪滾滾地∕向我迎面撲來”??粗@首詩,就想起央視主持人白巖松說的一句話:“中國人討論死亡的時候,簡直就是小學生,因為中國從來沒有真正的死亡教育”。在中國人的觀念里,死亡是個很忌諱的詞,平日里,大家基本上不討論這種話題,但是不討論就不等于這種事情在我們每個人身上或周圍發(fā)生,且不說世界上很多國家和地區(qū)長年戰(zhàn)亂不斷,那里人們每天都要受到死亡的威脅;很多地方突發(fā)的天災人禍,人在這些巨大災難面前,力薄如蟻,命輕如草。就在我們周圍,親戚朋友、左鄰右舍、小區(qū)街道,莫不是經常出現(xiàn)死亡這一讓人悲痛的事。詩人空空只是寫在詩歌里,把這個人們忌諱的詞放在讀者面前,我們佩服他看待事物、事件深邃的目光、冷靜的思考。這個世上,不管那個人有多牛,官至一品也罷,擁金無數(shù)也好,但總有走的那一天,不走都不行;同樣,一介如我等草民,命賤如塵、在低處呻吟,想死無數(shù)次也不行,上天只能給一次;從這方面來講,死亡其實是最大的公平。我們從這首詩里感受到詩人的善良,他用詩歌告訴我們,珍惜寶貴時光,珍惜無價生命,珍惜友情,珍愛我們看到的一切、擁有的一切,走好腳下的路。
在詩人寫生活、感悟方面的詩歌中,作家奧吉戈卡就說到:“心靈或靈魂自始至終是空空所關心的一個母題,他在詩中對人類應該怎樣對待自己的心靈與靈魂給予了較多的關注,把心靈的凈化和靈魂的提升看得比物質享受更重要,提倡即使在貧困和苦難中也要堅持這種精神,這就是他的詩歌總是充滿一種昂揚向上的明朗色調的原因,這也使他的詩提升了文化品格”。比如作品《蠟燭》:“許多年前,它看見我流淚的∕樣子,它也跟著流淚∕它看見我一個人冷冷清清∕它也跟著默默嘆息∕它聽見我在深夜醉酒歸來時∕破門而入的聲音,那一刻∕它忍不住在風中晃了幾晃∕它看見我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卻無能為力∕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它看著我把瘦削的∕影子,一夜夜地釘在墻上∕那么孤單而憂郁∕它指引我在黑暗中∕寫下一行行啼血的文字∕又看著我把它們一頁頁撕碎∕它一次次地以不忍熄滅的靈魂∕告訴我:堅持,堅持∕堅持就是勝利∕更重要的是,它一次次地深入我的∕夢里,讓我看見我的明天∕比今天更美麗”。詩人通過一支普通的蠟燭,通過這支蠟燭的燃燒、淚水,告訴我們很多東西:個人之見,首先讓讀者明白,不管詩人悟性多高,才華如何橫溢,但在生活中,他就是一個普通的人,他有七情六欲、要吃喝拉撒、有喜怒哀樂;當然作為詩人空空,與很多文學人一樣,對細節(jié)、小節(jié)的敏感和敏銳,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支小小的蠟燭,在他眼中,能“流淚、嘆息、晃了幾晃、搖了搖頭”,想象如此豐富,描述如此形象。再次,我們看到空空對詩歌的熱愛和癡迷,詩歌就是他的第二生命,在無數(shù)個夜晚,詩人勤奮創(chuàng)作,苦思冥想,反復斟酌、修改,就連閃爍的燭光也為他加油,“堅持,堅持!堅持就是勝利”。突然想起作家路遙說過的一句話:“既然你選擇了一條苦難的路,那么你就得忍受人世間的許多痛苦”;詩人空空就是這樣,已經寫詩30余年,熱情依然如火,激情如同噴薄的朝陽,的確讓人敬重,這也是他詩歌創(chuàng)作成績斐然的原因吧。他的寫作,不喜歡華麗辭藻的堆集,不喜歡運用太多修辭手法,也不喜歡有意識把作品拔得很高很大很全,做到大道從簡。但他在作品里一定要放進自己的全部心身,也就是說,把自己打開了,正如捷克小說家卡夫卡說的:“寫作就是把心中的一切都敞開,直到不能再敞開為止,寫作也就是絕對的坦白,沒有絲毫的隱瞞,也就是把整個身心都貫注在里面”。我認為空空在這方面做的尤其到位。
浮世之見
品閱空空的作品,不只是喜歡他對生活、生命和人生的獨特感悟和深刻思考,還喜歡他對現(xiàn)實生活、社會和周圍普通人群生活狀態(tài)地關注,這樣的作品,感覺離我們很近,就在大街小巷,就是左鄰右舍,甚至我們小區(qū)和村子里,親切現(xiàn)實,直觀生動。“思想活躍而懷著務實的目的去進行最現(xiàn)實的任務,就是世界上最有價值的事情”,(德國思想家歌德)。我們通過作品來分析,《我居住的工貿小區(qū)》:“我居住的這條街,是一個新開發(fā)的∕工貿小區(qū),原先是一片土山和爛泥地∕還未鋪上水泥的大街兩旁,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撐起了一家發(fā)廊、一家飯館和一家歌廳∕夜色降臨,十余盞路燈∕便“唰”地豎起了警惕的耳朵∕像監(jiān)視,又像是傾聽∕在我的窗戶外邊,一棟新樓又張開了∕上升的翅膀,民工和機器∕揮汗如雨,過不了幾天∕它‘吱吱’拔節(jié)的聲響∕就會撕裂我眼里的天空∕手里的書本和心中的詩句∕這是城市日新月異的部分啊∕而我只是其中一個不變的道具”。當下變化最大的是什么?可能很多人就會說自然是我們居住的城市;城市化建設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迅速,年年拆建、月月拆建、天天拆建;如果出差一段時間,你甚至可能找不到自己的家門,這就是中國城市的基本特點。大大小小的城市,就是樓的海洋,車的海洋,人的海洋,欲望的海洋;污染大、噪音大、光污染大,在城市久了,很多人感到憋屈、郁悶、煩躁,便無限向往寧靜清幽的鄉(xiāng)村生活,向往天藍草綠水清云白的空闊之地,但是,對很多人來說是一個奢求,因為你要生活、生存,城市機會總要比偏遠小村莊多一些。
寫現(xiàn)實生活和人間百態(tài)的作品還有《鄉(xiāng)村小酒店》:“黑暗的桌面,狹窄的空間∕蚊叮蟲咬的食物、杯盞和流言∕煙熏火燎的樓板與記憶∕放大了世俗的嘴臉∕喧嘩與騷動。酒鬼和無賴∕油膩膩的氣味,一頁頁翻開∕鄉(xiāng)村泛黃的歲月:純樸、隱忍∕奢靡、粗鄙、暴力、陰暗∥也有插科打諢。也有風情萬種∕藏匿。欺騙。糾纏。喧泄∕打斗的手,叫喊的心,欲望的火焰∕小狗般追逐、舔噬著老板娘∕山環(huán)水繞的前面和柳暗花明的后面∕翻云覆雨的季節(jié),肉體的柴禾∕和日子的甘草,窒息于濕漉漉的夢幻”。從這首詩里看出來,鄉(xiāng)村小酒店就是一個小社會,一個吃吃喝喝、杯盞交融的社會;一個神吹海侃、流言飛舞的社會;一個打架斗毆、打牌賭博的社會。這里有“純樸、隱忍,奢靡、粗鄙、暴力、陰暗”;這里有“藏匿。欺騙。糾纏。喧泄”。其實作為我們生活的這個大社會,甚至整個地球,何嘗不是濃縮的鄉(xiāng)村小酒店,鄉(xiāng)村小酒店里發(fā)生的很多事情,何嘗不是這個大社會和地球家園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的事?阿根廷詩人博爾赫斯在談論弗羅斯特詩歌時說:“他能夠寫出看似簡單的詩歌,但你每一次閱讀它們你都會挖掘得更深,發(fā)現(xiàn)許多盤曲的小徑,許多不同的感覺”。讀空空的作品,我就有這種強烈的感覺,文字看似平鋪直敘,其實藏有驚濤巨浪;看似輕風清月,其實電閃雷鳴。評論家陳菊說:“空空的語言就是充滿了這樣的一種矯健。這種矯健是一種永恒的嶄新,堪稱獨特的個性經典。詩歌在空空的手里成了一柄潑辣的利刃,割開歲月割開情感割開骨頭神秘的孤傲,讓一切無處藏身地簡單深刻。隱喻的使用是自然生成的”。這就是空空的詩,這是詩人的過人之處、睿智之處、高明之處。
我們繼續(xù)看給人印象極深的作品《女兒向同學談自己父親》:“女兒對同學們炫耀∕我爸爸是老師∥同學們問她∕教中學還是小學∥女兒自豪地說∕是中學老師,教語文課∥同學們都相信了∕并且流露出羨慕的神色∥女兒又興高采烈地說∕我爸爸現(xiàn)在不教書了∕他寫詩,當詩人∥同學們死活不相信∕他們說,你撒謊∕古代才有詩人∥這話讓我深感震驚和悲哀∕原來,詩歌距現(xiàn)實∕竟如此遙遠”。這首作品讀者喜歡首先是詩歌在寫作格式上的新穎,結構獨特,用女兒和同學們對話來開始,一問一答,一唱一和,簡潔明快,其活潑生動的畫面仿佛就在眼前。其次是詩意悠遠,從幾個單純可愛的孩子們談話上,能看到他們天真爛漫、本性本色的一面,試想,誰童年的時候不是這樣,連擁有一個新玩具都要在孩子們面前炫耀,享受孩子們羨慕的目光,滿足那點虛榮心。在一個小地方,一位教中學語文的爸爸肯定要炫耀的,讀著真實、可信,但整個作品畫龍點睛之處是最后兩句:“原來,詩歌距現(xiàn)實,竟如此遙遠”。是的,作為一個詩歌創(chuàng)作者,我們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寫得“其言動心,其色奪目,其味適口,其音悅耳,便是佳詩”,(袁枚《隨園詩話》)。也希望人們口口相傳、嘖嘖稱贊。但現(xiàn)實是冰冷的,上世紀八十年代,那時能寫上幾首詩,能在當?shù)貓罂娕_上發(fā)表一下,就是當?shù)孛肆耍蝗绻粋€地方突然要來一位知名詩人,那就是這個地方的大事,萬人空巷,爭相目睹,如果誰能摸上詩人一下,連手都舍不得洗,就像現(xiàn)在一些年輕人要死要活追逐一些歌星影星一樣。但是畢竟特定的歷史已經過去,隨著多元化時代的到來,各種信息和娛樂方式鋪天蓋地,人們需求量、攝取量達到飽和的時候,文學和詩歌日益邊緣化就是多么正常的事。這個時候,無論誰才華多么橫溢,才氣怎樣驚世駭俗,詩歌終究還是小眾化的。加之近些年一些詩歌作者急功近利,出名、獲獎心切,致使色情詩、口水詩泛濫,泥沙俱下,讓很多人反感、遠離詩歌,更不贊成自己的孩子閱讀詩歌,就造成孩子們說“古時候才有詩人”這一尷尬境地。說穿了,世事萬物,大千社會,“凡是現(xiàn)實的東西都是合乎理性的”,(德國哲學家黑格爾)這就是本來的社會,自然包括詩壇和詩歌。
血脈之臍
臺灣地區(qū)前領導人馬英九曾經說過:“父親是一個銀行,發(fā)行知識,支付愛”,在詩人空空作品里,有不少詩寫到自己的父親,給人留下很深、很溫馨的印象;我們從中看到詩人對已故父親無盡的思念,來看作品《縣城的燈火》:“我記得六歲那年,一場大病∕初愈后,我竟然想吃頓肉∕為了滿足我這近乎奢侈的愿望∕父親背著我,連夜向十多里外的∕縣城趕去,一支昏黃的手電筒∕牽引著兩個在夜色中相依為命的人∕那個晚上,伏在父親的背上∕我沒有一絲恐懼和寒冷∕感覺父親的背是那么安全、溫暖∕就像黑暗中一艘不沉的船∕在一個山崗上,我看見了遠處∕一大片閃亮的燈火,密密麻麻∕連續(xù)不斷的鋪向天邊∕父親告訴我,那就是縣城∕每到夜晚,所有的燈∕都會一齊亮起來∕那是我在世上看見的∕最迷人的一片燈火啊∕從此再也沒有熄滅過”。詩里給我們呈現(xiàn)了一位多么可親可敬的父親啊,為了大病初愈的孩子吃上一頓肉,黑夜里深一腳淺一腳背著孩子,去十多里以外的縣城吃肉;也許這位父親很平凡,平凡的只能種種地、養(yǎng)些牲畜、干點粗活,艱難度日;但他愛自己的孩子,愛到血脈里,愛到骨髓里,孩子的任何愿望他都盡可能去實現(xiàn)、去滿足,誰能說這樣的父親不偉大?誰說這樣的父親不值得我們仰望和敬畏?詩歌后半部分,作者“我看見了遠處,一大片閃亮的燈火,密密麻麻,連續(xù)不斷的鋪向天邊”,當時的父親,除了叫兒子吃頓肉,解解饞,也一定還想讓兒子看看縣城,看看縣城的燈光和夜景吧。是的,縣城不是自己小小村莊可比的,昏暗的煤油燈也遠遠沒有縣城的霓虹燈那么璀璨、美麗。與空空很多詩一樣,點睛之處還是最后兩句,“最迷人的一片燈火啊,從此再也沒有熄滅過”。這一片燈火,個人以為那是文明之火、光明之火、理想之火、希望之火、也是人性之火,父愛之火;是血脈傳承的臍帶,它生生不息、連綿不斷;意大利天才畫家達芬奇說:“父愛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詩人在整首詩里仍然沒有用太多的修辭手法和技巧,像是給朋友們講故事一樣,緩緩敘述,娓娓道來,波瀾不驚,但是仔細品閱,又是那么親切可信、真實真摯,閃爍著大愛和親情之光。
說了父親說女兒,來賞析詩作《對女兒說起上甘嶺》:“那一天,我對讀小學三年級的女兒∕說起五十年前的上甘嶺∥我說,你不要亂花錢∕不要買零食∕不要挑肥揀瘦∕不要鋪張浪費∥你爺爺當年在上甘嶺∕天天困在坑道里∕天天吃壓縮餅干∕沒有水喝∕只能喝自己的尿∥女兒很驚訝∕真的?臟死了∕為什么不每人發(fā)一瓶礦泉水∥我說,那時哪有什么礦泉水∕連巖壁上的水都被炮火烤干了∕子彈像蝗蟲一樣飛來飛去∕出去背水的戰(zhàn)士一個個倒下了∥女兒作沉思狀∕應該讓爺爺從家里多背幾壺水去∕就像我天天背水去上學∕從來不怕口渴”。這個作品里,同樣閃爍著父愛的光芒,詩人想通過講歷史故事的方式教育女兒明史懂禮、知書達理,“作為一個父親,最大的樂趣就在于:在其有生之年,能夠根據(jù)自己走過的路來啟發(fā)、教育子女”(法國思想家蒙田)。但是詩里的女兒簡直像聽天書,不知道、也不理解那段歲月和蕩氣回腸的歷史;是的,半個多世紀的時間之差,數(shù)十年天翻地覆的巨變,又是多么正常。說到這里,就不得不說當下中國教育,格式化、制式化、填鴨式教育,造就了無數(shù)考試的機器;他們大都眼高手低、高職低能,大事干不了小事不愿干;自私自利,好吃懶做,傍老、啃老已是普遍現(xiàn)象。在這一點上,我們教育部門要反思,我們全社會要反思,因為教育關系到國家興衰和民族復興,如果我們的孩子太孱弱了,如何擔當重任,如何在世界民族之林找到一席之地?詩人空空通過自己的作品,我想他的本意也是這樣吧!
災難之痛
詩集《不惑之書》,靜靜翻閱、品讀就會發(fā)現(xiàn),在字里行間不斷溢涌著一種東西,可以叫善良,可以叫仁慈,可以叫責任,也可以叫擔當;作為一個文字工作者,是對社會正能量的弘揚和傳遞、是對真善美的謳歌和稱頌;當國家在大災大難中、當人民在水深火熱中,國家的災難就是自己的災難,人民的痛苦就是自己的痛苦,這種愛國愛民的胸襟在空空作品里隨處可見,比如作品(《大愛無言》寫給汶川大地震的詩歌之二):“當黑暗的五月塌陷下來∕你把脊背牢牢地拱起∕為懷里的孩子撐起一片希望的空間∕你彩虹般凝固的形象告訴我∕大愛無言∥當學校的教室一層層坍塌∕你張開柔弱而堅強的雙臂∕用身體把學生死死地護在胸前∕你展翅飛翔的姿勢告訴我∕大愛無言∥當一個個城市和村莊被夷為平地∕無數(shù)同胞失去親人和田園∕你在第一時間趕到救災第一線∕你滿臉的汗水和磨破的雙手告訴我∕大愛無言∥當天空被殘忍地撕裂∕大地裸露出血淋淋的傷口∕廢墟上到處都綻開你天使的容顏∕你美麗而疲憊的身影告訴我∕大愛無言∥當那些嗷嗷待哺的孤苦的嬰兒∕徒勞地四處尋找母親的乳房∕你毫不猶豫地敞開了博大的胸懷∕你用圣潔的乳汁告訴我∕大愛無言∥大愛無言啊,因為我們的血管里∕流著同樣的鮮血∕大愛無言啊,因為我們的生命中∕擁有共同的家園”。古希臘先哲亞里士多德在《尼可馬克倫理學》中說:“當一個人鎮(zhèn)定地承受著一個又一個重大不幸時,他靈魂的美就閃耀出來。這并不是因為他對此沒有感覺,而是因為他是一個具有高尚和英雄性格的人”。那場震驚世界的災難過去將近十年了,災難造成的巨大傷害不僅僅只限于災區(qū),而是給一切有良知的人們都造成了心靈上巨大的傷害。對于詩人空空,當時對他的震傷肯定是很大的,他分別于2008年5月20日寫下(《五月悲歌》寫給汶川大地震的詩歌之一)36行;5月23日寫下(《大愛無言》寫給汶川大地震的詩歌之二)29行、(《孩子,堅持》寫給汶川大地震的詩歌之三)24行。用心、用愛謳歌災區(qū)人民互助互救、與死神抗爭的精神,謳歌前來救援的人民子弟兵和各界愛心人士與死神賽跑的感人事跡,贊頌黨和人民眾志成城、共度時艱的斗志和決心??湛赵冢ā段逶卤琛穼懡o汶川大地震的詩歌之一)里寫到:“五月,你不哭,他不哭,我們不哭∕五月,汶川不哭,四川不哭,中國不哭∕五月,你伸出手,他伸出手,我們伸出手∕五月,汶川挺住,四川挺住,中國挺住”。這些文字,給人以愛、以溫暖、以力量、以責任、以擔當??吹皆娙诉@些鏗鏘的文字,我腦際就反復出現(xiàn)了一個詞:“忘記”,是啊,當下我們很多人太容易忘記了:忘記了八國聯(lián)軍的堅船利炮、圓明園的火光沖天;忘記了南湖的畫舫、八一南昌起義;忘記了兩萬五千里長征、南京大屠殺;忘記了八年浴血抗戰(zhàn)、唐山大地震。竊以為,近些年很多人自以為是,為所欲為,目無國法,“三觀”盡失,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無知,是缺少最起碼的信念和信仰教育。作家郁達夫在紀念魯迅的大會上曾說;“一個沒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個有英雄卻不知道敬重愛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藥的”。
縱觀空空的作品,里面有愛,有很多愛:愛國、愛民、愛自然、愛一切,這正是當下很多文學作品所缺失的,而這些充滿濃濃愛的文字,我認為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對于任何人,都是迫切需要的。
史映紅:藏名崗日羅布,上世紀七十年代生于甘肅莊浪,九十年代入伍進藏,已轉業(yè),居山西太原;在《詩刊》《解放軍報》《文藝報》等發(fā)表詩文950余篇(首);著有《西藏,西藏》等詩集4部;曾就讀于魯迅文學院第十九屆高研班;中國作協(xié)會員
空空:本名趙翔,白族,民革黨員,1964年出生在貴州納雍縣;1985年
畢業(yè)于貴州民族學院中文系,現(xiàn)為納雍縣文化館研究員。1982年在《鴨綠江》發(fā)表處女作《窗外的白樺》;先后在《民族文學》《詩刊》《詩歌報月刊》《詩神》《山花》等多家刊物發(fā)表詩歌、散文500多篇。曾獲國內詩歌獎項20多次,作品收入多種選本;著有詩集《臉孔與花瓣》《人之高原》《不惑之書》,散文集《酒杯里蒼涼的倒影》;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