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本色是作家
——鄧高如《斷鴻聲里》序

作者:黃濟人 (著名作家)
郭沫若寫給陳毅的詩文中,有一句“將軍本色是詩人”。我愿意把這句話稍作變更,亦即“將軍本色是作家”,寫給我的文友鄧高如。
與鄧高如將軍相識,是他在重慶警備區擔任政治部主任的時候。說來奇怪,重慶警備區的另外兩位將軍,也是我的朋友。一位是副司令員陳知建,相交于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那時候我的處女作《將軍決戰豈止在戰場》問世不久,便收到他的來信。 原來他是陳賡將軍的兒子。我在處女作的開篇,就寫到這位共產黨將領在解放戰爭中的洛陽大戰里,是如何生擒了我的舅父國民黨將領邱行湘的。另一位是重慶警備區司令員楊冀平,他在上任不久便與我見面,說是在我的電影里當過演員。原來他是楊勇將軍的兒子。我父親黃劍夫起義投誠后,在劉伯承任院長的南京軍事學院當教官,他的學員之一,便是楊勇。這件事情我寫進了處女作,當處女作改編為電影《決戰之后》的時候,導演李前寬找到楊冀平,要他在影片里扮演他的父親。
與鄧高如結緣,卻沒有這些父輩的牽連,歷史的瓜葛。連系他的紐帶,除了文學還是文學。早在他由成都軍區戰旗報社社長兼總編輯調來重慶警備區不久,就有四川的兩位文人向我提到鄧高如。 一位是與我同為全國政協委員且同在文藝二十七組與會的魏明倫,他告訴我,“鄧將軍最有才華的寫作是他的散文,如果說他的雜文不如我,那么他的散文我永遠寫不過他。不說過去,也不說將來,他現在就是一位散文大家!”另一位是百歲高齡的馬識途,他回忠縣老家途中,留宿重慶潘家坪,邀我共進晚餐,尚未動筷,便提及鄧高如的近作《鄧老太爺面面觀》(收錄于《半輪秋》一書),見我一臉茫然,就用命令的口吻說,一定找來讀一讀。翌日讀畢這篇萬言系列散文,頓然想起貴州作家何士光的小說《鄉場上》。后者寫的是肉販子,過去把寶肋肉藏在柜臺下留給鄉鎮干部,如今把寶肋肉賣給教兒子讀書的村校老師。前者則通過《鄧老太爺的文化觀》《鄧老太爺的價值觀》《鄧老太爺的消費觀》,以及《鄧老太爺的婚戀觀》四組散文,異曲同工地揭示著一個深刻的主題,那就是農村改革開放是怎樣悄然興起的,轉型時期人們的思想觀念又是怎樣發生蛻變的。
自此以后,我的目光開始對準鄧高如。正可謂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他的題為《圓的魅力》的散文被報紙刊用后,很快就被選入全國語文高中考試模擬試題庫,進了北大、川大、復旦等大學的閱讀教材。而他在昆明某部隊蹲點時寫下的散文《兒子要過圣誕節》,竟被高等教育出版社隨同魯迅的《文學和出汗》、肖華的《革命烈士書信》序、陶鑄的《崇高理想》一起編入《全國職業高中語文》第二冊教材的同一單元。他來重慶后寫的隨筆《王的福祿壽》,在《戰旗報》《重慶晚報》相繼發表后,獲由中國記協、中國新聞學會組織評選的2014年度“全國報紙副刋精品一等獎”。
作為文友,與鄧高如相交甚密的還是在他以軍旅作家的身份,當選為重慶市作協副主席后。將軍的氣度,不言而喻,作家的風范,時有顯露。讓我最為感佩的,還是他那極有個性的文學主張與藝術追求。有人說,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寫,可是他說,寫什么很重要,怎么寫更重要,我已進入花甲之年,那些一般意義上的哥呀妹呀,媽呀咪呀,花呀草呀,不能入我的菜。而他案頭上的盛宴,則是另外三類題材:文藝類的、文史類的以及文心類的。對此命題,他將悉心進行深入的發掘與描寫。詩以言志,文以載道,用他的話說,他試圖在做人與做文的歷練中求得統一,力爭實現“以疑立題,以理解題,題文相生,文心相長”的自我感悟與大眾教化的雙重目的。
鄧高如先前出過5本書,其中3本我看過,一本是由成都科技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新聞特寫集《回眸》,一本是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雜文小品集《中國人的情態》,另一本則是由重慶出版集團出版的隨筆散文集《半輪秋》。拜讀之余。雖非字字入耳,句句存心,但見他確實是以軍人作家的獨特視覺在觀察社會、解剖人生。確是言之有理、言之有情,言之有味。言淺理深,致虛守靜,化瘀消瘴,息氣療身。充滿精氣神,揮灑正能量。
散文隨筆集《斷鴻聲里》是鄧高如的第6本大作。書名出自辛棄疾《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之章句:“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游子。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鄧高如將軍酷愛宋代名將的這首詞,每每吟誦,他便看到夕陽殘照的賞心亭上,斯人遙望長空,目送歸鴻,手拍亭欄,仰天長嘆“何日搗黃龍,收取燕云州”的壯麗畫面。因為如此,他在本書的卷首語里深情地寫到,“余生也晚,烽火亦平,但憂患之心不能失,報國之志不能改,于是我把近年所寫的關注社會人生的零落散文隨筆,編撰成集,是想借助辛詞意境,抒發人生感慨,驅除夕年暮氣,也便沾點‘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的幸運吧!”
作為讀者,我倒覺得自已是幸運的,作為文友,我更有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感受。我沒有當過兵,但是我寫了不少將軍,故而鄧高如筆下的軍人情懷,軍人氣慨,總是那樣牽動著我的神經,滲透著我的靈魂,讓我感觸良多,受益非淺。他在本書的后記里說,他在位時寫的文章,有點象小鋼炮,打一發是一發,退位后寫的文章,有點象機關槍,點射,連射還可以掃射。是的,他手中的筆,便是他的武器,他面對的世界,便是他的戰場。將軍不下馬,祝愿鄧高如在他的征途上,永遠戰旗獵獵,永遠軍歌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