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黎:《金印漢子之歌》創作談
“水滸故事新編”目前共三十篇。兩年前,當我寫好四五篇后,一位朋友在飯桌上隔著幾米沖我喊:“李黎你水滸寫得不錯,現在大家都喜歡淺閱讀,你要好好寫啊……”這讓人非常難堪,而難堪的原因不是自覺高深、高明和高級而被形容為淺,相反,是我沒有做到“淺閱讀”。我對淺閱讀推崇備至,因為多年閱讀和編輯工作,我覺得很多作家作品都缺乏一種淺——對流暢和可讀性的基本追求,對非專業讀者具體說就是評論家之外人群起碼的尊重。很多作家作品都唯恐不夠深刻,不夠終極,不夠人性,不夠死去活來,不夠靈魂思想——寫作基本成為一種努力呈現其深不可測且人生贏家的表演,而字里行間又充斥著獨具特色的中國文學的痕跡和腔調。這一切有意思嗎?
想要深刻高級,完全可以用科學來指導寫作。前沿科學領域的問題就是高級寫作的參照物:時間,空間,記憶,進化,存在,生命起源,意識的誕生,外太空,平行宇宙,暗物質,引力波……一個個寫去吧,去當一個“寫作科學家”“寫作思想家”“寫作哲學家”“寫作冒險家”……無數云里霧里的好評、無數獎項,然后是難以卒讀的作品。這一切有意思嗎?
作為一名讀者、編輯和作者,我只愿意接受那種粗糙而直接,但并不干涉和阻止人去思考的作品,接受那種“拿起來就放不下”的作品。有些作者的作品,看了之后讓人對讀和寫一事興趣盎然,并投身其中,這是令人尊敬的;而有些作家作品,無端豎起一道專業壁壘,散發出此事只有我行而你不行的險惡用意。一切的問題都是普及、可讀、“深入淺出”,至于什么人在什么情景下感受到了類似于信仰的顫抖,感受到了滾滾而來又不可言說的“文學性”,那是在普及的基礎上實現的,更是不可控的。
所以,那位朋友以“淺閱讀”形容“水滸故事新編”,我有些失落,不開心。當然,文字上的淺顯和刻意的戲謔是我在寫這一批小說中所追求的。具體到每個篇目,它們有一個原則,就是在《水滸傳》的基礎上是完全可能發生的,原作者因為要寫一部巨著而無暇顧及,幾百年后一位忠實讀者在字里行間添上了這些存在而沒有被寫出來的故事。有一部電視劇,核心是武松與潘金蓮青梅竹馬而西門慶對潘金蓮一見傾心……《水滸故事新編》中沒有此類瘋狂的想象,只有嚴格按照原著邏輯進行深入的一些故事,一些日常生活中的荒誕和沖突。同時我認為,天馬行空意味著想象力的枯竭和某種疾病,真正的想象力體現在方寸之間,三言兩語之后。
本篇內容構思好而不知道取什么題目時,曹寇寫了一篇《金鏈漢子之歌》,就是那種“大金鏈子小金表,一天三頓小燒烤”的赤膊漢子、小鎮大哥,我立刻取名“金印漢子之歌”,占朋友一個便宜也開個玩笑,這是寫作起碼的樂趣之一。

李黎簡介:
李黎:男,1980年生,2001年畢業于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編輯。1998年開始寫作,曾獲“第三屆紅巖文學獎”“2016年《揚子江》詩刊年度青年詩人獎”等文學獎項,著有中短篇小說集《拆遷人》《消失在夜晚的人們》。
來源:《小說選刊》
作者:李黎
http://www.chinawriter.com.cn/n1/2017/1121/c404032-2965879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