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文峰詩集《守著黔北守著你》
羅廣才/文

最近半年來,我戀上了生物電滲析。生物電滲析通俗的被稱作“帶電推拿”,是通過人工操作一個小小的設備,傳電打通人體經絡,透皮給藥,修復細胞,排風、排寒、排酸、排濕、排毒,緩解與解決病痛。我能很真切的在電流下感受到麻、疼、痛和脹,好比我們的身體是一個城市,經絡就是這個城市里的各種管道,你想想,管道不通了會有什么后果?久病必入絡,久病必有瘀。《黃帝內經》說:“經脈者,決死生,處百病,調虛實,不可不通。”人體的經絡有決生死、處百病的作用,也就是說人體的疾病均可通過對經絡的調理得到康復。所以最近一段時間我氣血暢通,面色紅潤有光澤,編稿和寫作的效率高過先前。
由此,我想到我們的漢語新詩,這一“新”就已百年的詩歌,可否也來解決一下“處百病,調虛實”。作為職業詩歌工作者,我每天如同在一片片下水道堵塞、污水橫流的分行文字里喘息,大多數的時候是渾身哆嗦,那些文字上的經絡淤賭、缺氧或受損太多太多,詞語的營養運輸不到需要的情感細胞部位,導致我們的詩壇有太多“生病的詩”。
此刻,“守著黔北”的青年詩者文峰走進我的視野,我固執的認為本雅明的關鍵概念Aura(生命的呼吸),是《守著黔北守著你》的誕生之地。作品的真切性和歷史見證狀態(以及依附于此的入神的觀照),支撐這個依據的,是本雅明的歷史主義敘事,——超時間的“永恒價值”。比如《面具》:“我的面具特殊/她嫁人了”;比如:《醉酒行經孤墳處》:“老兄,喝酒嗎?地道的老白干/夠烈!適合孤獨的人”,“老兄,我剛愛完,還沒開始恨就恨不起了/老兄,這人世間太大,我喜歡你這里”,“我發誓,醉完這次就回家/在故鄉有一塊墓碑,我在那聯系爺爺”;比如《梨花白》:“它們抱在樹枝上哭,哭完后/就一片一片的落到地上”、“我熟識這份白/像熟識我身體里的白的一部分/比如骨頭、愛情/再比如過去的過去//我為它們痛過/也為一根黑發變白發,痛過”;比如《老地方》:“戀著的時候,我們常去老地方/吵架了去,不吵也去”、“后來,我從你的城市搬離我的城市/老地方變成了一塊無痕地傷疤,/我忍著疼痛。去了流水線,夜總會,我做過咖啡店的服務員/后來,我離你越來越遠/只能把黑夜劃分成許多的部分去想你/——有時候是想,有時候是夢見。/再后來,黑夜就是我們的老地方了”,再比如《在一棵空心的楠木樹下自愧》:“它沒心沒肺的活著。露出骨頭/和綠葉,多么偉大//我自愧不如,不能像一棵楠木樹一樣/沒心沒肺。甚至不能把心空出來//這么多年,我深深愛著一個女人/這么多年,它深深愛著小鎮”。《守著黔北守著你》詩集中打頭的這五首短詩,讓我認定文峰在語言和修辭上有著黔北的精神氣象:睿智休閑的靈氣,質樸、驍勇的銳氣。詩,不是寫出來的,是詩人的另一個靈魂的一種發聲,而不是人云亦云的一種文字的拼湊。那些主觀的訴說,沒有個體生命體驗的文字只是一堆文字而已。讀文峰作品,能找到“如夢忽覺,如夢忽醒,如仆者之起,如病者之蘇”的機智靈動。
偏居黔北一隅的文峰以他豐厚的生活積累、生命體驗和思考,表達他內心的熱烈,并在日常生活中撲捉那最細小最微弱的生活場景,那陣痛、那焦灼、那荒唐或爆裂的生活內核被他無奈的觸摸到了,于是他很節制的用文字呼吸,做一個“適合孤獨的人”,甚至不惜“露出骨頭”,和他所路過的時代、生活的小城梳理出一個高度和諧也高度緊張的一種默契,然后放松再放松,不在參與中熱烈,而是在互現中找尋另一種飛翔的路徑。
再讀《守著黔北守著你》最后的五首詩——《在吊橋》:“在這里生活的阿貴/他們兩口子要什么時候才能走下吊橋/放下鋤頭/像兩座山一樣坐下來,相互憐昔”;《上華榮寺》:“垂柳已青,/陽菊已開/仿佛蒼生皆在/在菩薩和佛祖面前/我一個渡難的人/塵緣未盡/像一口老鐘/懷揣悲鳴/一步步地走下山來/去等一個人/撞/擊”;《或過去,或以后》:“請原諒,那個人/我們命該如此//這之間,月亮/一次比一次更像刀光//——我內心的聲音飛走。/消失。木訥山在他的身體里沉睡//我一邊恨我愛過的人/一邊恨我的詩/這個兩個毫無用處的東西”;《樹上窩》:“沒有人會比一棵樹更清楚一個鳥窩/有多像一個人亂糟糟的心”;《我需要打開一扇窗戶》:“這之間。沒有背叛、爭吵、離別,甚至墮落/永遠保持著恒定的距離//它們靜靜相守,卻不相依”。文峰的筆下似乎皆是落葉,是他生命過往的枯黃、卷曲、飄落飛舞的點點滴滴,平實的語言有渾然天成之感,又似滴水穿石,凸顯出了對生命和生活本身的關照和關懷,且勇于依靠語言的光芒,照亮那些灰暗、陰森的被人為忽略或視而不見的角角落落。
抽樣閱讀是我的習慣。在確定不會浪費彼此的時間之后,便分享作者的“成果”了:《王二娘的信仰》“村里王二娘信神:前飯后‘主啊主啊’地喊/她讓我跟著喊主/她說喊一聲主可以去百病/喊兩聲可以保家人平安/喊三聲可以興事業、發大財/四聲、五聲……//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沒有喊過,也沒信過/現在才想起,當時沒有問他/挽回一個女人的心要喊多少聲”,詩人闡釋的過程似乎漫不經心,娓娓道來的家常話是用少年眼里的世界和思維,明喻出一種盤根錯節的“信仰”;《大桃花小桃花》“可以大點,一片桃林/可以小點,半枝桃花//或大如命運/或小如你我的名字//大桃花/小桃花//祖國可以大點/世界可以小點/&可以大點/生活可以小點//石碑可以大點/墳墓可以小點//但你我必須同等大小//剛好裝下彼此”,這首詩和裴多菲的《自由與愛情》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且詩的取象似乎脫離了思想的物質,很單純、很物化、很小資,但有意蘊,有深度;《男人怨》:“風兒啊!你吹吹她/那么懂我的人/在感情里為何總是不說?”, 寄寓的最高境界是淳樸得“老謀深算”,情思與象合二為一,是“癡到真”了;《守著黔北守著你》:“......我在這里盡其一生。寫詩、愛、也不愛/痛!也不痛。//我心已決,守著黔北守著你,像//那輪紅椿樹上的月兒,在人間,勿悲勿喜”,這首詩恐怕是整部詩集中最“直白”的一首,但有內斂的美感,詩人貌似“灰白”的心境卻暗含著紅椿樹的“嬌艷“,更襯托了詩人糾結的情感和心理的落差。喪失生氣外表的襯托下,更顯得“誓言”的真實性。
閱讀《守著黔北守著你》,幾乎每一首詩都給我留下思考的空間,不由得起泰戈爾說過的:“我總覺得世界上的至好者必有其基本的默契在,而我亦深以此為榮。它們的主要任務在于維系核心,防止破碎,并聯合一切離散個體于一體,因為歧異紛亂只會導致互相殘殺的滅局罷了。”
這是一位優秀的詩人所具備的與生俱來的稟賦、筋骨和擔當。
這是一次愉悅得有些沉重的閱讀。為文峰點贊。
此序“劇透”不多。《守著黔北守著你》的內核和伏線還請讀者費時品鑒。
一稿:2017年12月3日16:30
二稿::2017年12月5日12:58
于天津一番街寓所

羅廣才簡介:
羅廣才,1969年9月24日出生,祖籍河北衡水,現居天津。《天津詩人》詩刊總編輯、京津冀詩歌聯盟副主席、天津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天津魯藜研究會顧問。作品散見于《大家》《特區文學》《十月》《草原》等文學期刊和320余種詩歌選本和文摘報刊。詩歌《為父親燒紙》在中國民間廣為流傳。著有詩集《詩戀》、散文集《難說再見》、詩文集《羅廣才詩存》等多部。

文峰簡介:
文峰,1991年出生,貴州省遵義市務川縣人。作品散見于《天津詩人》《民族文學》等文學期刊和多種詩歌選本,著有詩集《一個人的城市》《守著黔北守著你》等兩部。
作者:羅廣才
來源:羅廣才 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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