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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鄉,我可以這樣呼喊


在故鄉,我可以這樣呼喊
——淺析祁玉良散文詩集《一種光芒》
 
作者:史映紅
 
認識青海著名作家、詩人原上草老師好幾年了,有幸得到他在詩歌、文學評論等多方面指教,讓我受益很大,在心里總溢涌著深深的感激之情,平時關注他的朋友圈就更多一些。就在今年6月14日,他分享到“前往門源縣疙瘩村看望身患重病的農民作家祁玉良”,并配幾張圖片,分別在路上、車上和祁玉良家里;通過照片,看到祁玉良正躺著輸液,甚是虛弱。第二天,原上草老師在朋友圈說:“感謝大家掛記問候,玉良兄弟病情不容樂觀”。6月20日,原上草老師在朋友圈寫下如下文字:“愿我州詩人祁玉良安息,一路走好”!并配兩人以前的照片,曾經的祁玉良,身材敦實,方圓臉盤,一眼能看出他的質樸與憨厚。我在心里感嘆,病魔多么可怕啊!把這樣一位正值壯年、癡愛文學、親痛家人和朋友的好人,竟然就這樣無情地帶走了。接下來幾天,我看到青海一些作家、詩人緬懷祁玉良的很多文字。突然就產生一個想法,給祁玉良寫一篇評論吧,我知道身為底層的作家,關注他的人不多。
 
眾所周知,當下文學圈很亂,一些“官員作家”“老板作家”“明星作家”“美女作家”,即使作品平庸,讀之索然無味,如同嚼蠟,既缺乏想象力,又沒有多少藝術性,但總有一幫人捧其臭腳,罔顧事實,吹得天花亂墜。反觀一些基層和民間的作家詩人,因為沒有任何資源,且遠離你爭我搶、爾虞我詐、是是非非的名利場,雖然作品清麗、活泛、帶著泥土的氣息,但“基層和民間”這一標簽,注定你是孤單的;在很多人心目中,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你的投稿、發表、獲獎是很艱難的;更別說召開作品研討會、新書發布會這些只有在新聞里才看到的消息了。于是我給原上草老師發信息:“祁玉良可否有作品集,能不能寄我一本”?他回復說:“去年我剛編輯出版了一本散文詩集,改日寄你”。收到祁玉良散文詩集《一種光芒》正是流火的七月,捧讀之余,說實話出乎我的預料,這本長達236頁、約20萬字的書是厚重的;你很難想象,一個起早貪黑要放牛牧羊、耕田種地、照顧老人孩子的農民,他是如何勻擠出時間搞文學創作的?并且,整天與牛羊土地、莊稼和農具打交道的人,怎么會有那么多的靈感、無窮無盡的美妙詞句傾訴和書寫于紙上?這些厚重的文字,你能時時刻刻感受到詩人的才氣:他時而汪洋恣肆、情感四射,時而溫婉有加、侃侃而談,時而天馬行空、氣勢恢弘,時而微言大義、通透澄澈,將人生中、生活里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悟訴諸于筆端,洋洋灑灑、一氣呵成;沉靜中涌溢著活潑,活潑中掩藏著深邃,深邃里充滿了詩情,詩情里又彰顯著熱情。下面從四方面淺析散文詩集《一種光芒》。
 
低處的鄉親
 
認真閱讀《一種光芒》,印象深刻的是祁玉良多次寫到人,家人、親戚、朋友和鄉親們,甚至歷史人物、一代梟雄等。就在此刻,不管曾指點江山、不可一世的帝王將相,還是在低處刨食、田野奔命的布衣百姓,都成了鄰居,靜靜擺放在我的案頭。這些人物都被詩人寫得活靈活現,聲影俱顯,躍然紙上。正如作家陰全武所說:“從對母親的熱愛到極度抒情的《油菜花妹妹》,從對一個人村莊的熱愛延伸到對祖國的無限敬仰,每字每句無不彰顯著詩人對親情、友情、愛情滲入骨髓的疼痛,字里行間透露出詩人人性光芒的美好抒情”。來品析作品《五哥》:“五哥,膽小如鼠∕不愛黑夜中奔跑,不愛在人群中顯擺∕春天,和我五嫂生生悶氣,夏天,騎著摩托車去抓旱獺∕五哥在我的病榻前涕淚滂沱;五哥很害怕他弟弟一去不返∥五哥,心眼小小的五哥∕天上有一片云飛過,地上有一片莊稼待收∕五哥在秋天忙碌,五哥在冬天希望∕五哥有陰天里憂郁的眼神;五哥有睛天里孩子的笑聲∕五哥從不忘記,他有個弟弟在塵世奔跑∕五哥從不忘記,他有個妹妹,拄著雙拐,衣衫單薄”。一個五哥、一位農民出現了、一個低處忙碌的人出現了,他“膽小如鼠”,走在地里,怕踩了別人家農田,惹來是非;孩子們打架,為息事寧人,總是先把自己孩子揍一頓,再哄哄別人家孩子;他謹小慎微,即使忍饑挨餓,永遠也不會坑蒙拐騙偷。他不一定相信政府紅頭文件、下鄉干部對未來如錦如畫地描述,他只相信自己的汗水,手繭的堅厚,他覺得踏實安穩;汗水的滂沱,他感到無怨無愧。“夏天,騎著摩托車去抓旱獺”、“五哥在秋天忙碌,五哥在冬天希望”,希望自己老人身體硬朗、幼小的孩子健康成長。
 
與很多高官相比,五哥對世界只有最低微的期望:從沒有想著擁有幾十套、上百套房子,有吃有穿、能遮風擋雨就行。與很多明星相比,他“膽小如鼠”,臉皮很薄,“不愛在人群中顯擺”,更別說在成千上萬人面前像打了雞血,鬼哭狼嚎、屁股扭得像陀螺。他面對生活里的困難、挫折,會唉聲嘆氣;受到惡人打壓、排擠、恐嚇,他會憂心忡忡;同樣,生活里的小花絮、笑話、屬于窮人的自娛自樂,他會像孩子一樣哈哈大笑。他重感情,“從不忘記,他有個弟弟在塵世奔跑”,“從不忘記,他有個妹妹,拄著雙拐,衣衫單薄”;祁玉良在寫作中,語調平緩,敘述中不毛毛躁躁、不浮皮潦草;用詞得當,言簡意賅;讀者既能賞閱到他靈動過人的才思,又能體會到那種鞭辟入骨、暢快淋漓愛的獨白。
 
改革開放的車輪高速邁進,科學技術的日新月異,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人們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但貧富差距越拉越大;很多人心理就失衡了,嫉妒、仇視、怨恨已成為常態,“見官就敬,見富就媚”成了經常。反而把給了自己生命、含辛茹苦把自己養大的父母看得越來越淡,嫌棄他們衰老的容顏、迂腐老舊的思想、又窮又病的身體。但祁玉良不是這樣,他深情謳歌父母的養育之恩,感念他們的偉大與付出,讀起來讓人動容,比如作品《冬雪》:“整個冬天,我被一場雪包圍著,四肢和關節開始慢慢變得僵硬∕這雪,從不考慮別人的窘迫,從不為母親想想∕就那樣,輕漫地飄進村莊,飄進撕開的紙窗戶∕讓刀子般的寒冷,鉆進我家的被子∥整個冬天,我和母親,做了雪的奴仆∕我們得從村旁的樹林和結冰的河床上,撿回干枯的燒柴生火∕得從最深的巷子和最黑的夜里,把命里注定好了的一些細節∕偷偷撿回并且嘆息著珍藏∕我們得攢夠一個冬天的熱量,借一些星光,到達暖和的夢里∥雪,強烈地灼痛著我們的眼睛,以致使我們后來的日子∕從不妒忌別人家里的煙火,從不說出鄉下,窮人的一些秘密∕雪,晶瑩地埋葬著秋天吹剩的一些樹葉∕埋藏著一個女人皴裂的十指和倔強的背影∕雪,尖叫著穿過我們坍塌了半邊的土屋”。一個人漸漸長大,他喜歡文字,熱愛文學,首先,他用自己所掌握的最美麗的詞匯和語言,為給了自己生命的人寫詩,寫出生時的土房小院、窄狹的鍋灶土炕;寫父母的忍饑受凍、忍辱負重;寫村干部的蠻橫霸道、頤指氣使;寫村霸的橫行鄉里、侮辱打壓;這條成長之路、回憶之路、艱辛之路,喚起我們關于鄉村、童年、精神和心靈全方位思考。這些懷舊的文字、語言,能清晰地看到貧窮人家的生活現狀,看到困難之家一位母親飽經滄桑、受苦受難的心酸;看到一個相信“天有心情,地有靈性”質樸男兒跌宕起伏的一生。整首作品,散發著牛哞羊喚的村野氣息,飄逸著炊煙裊裊的生活場景。這些感恩的文字,這些知恩圖報的語言,是詩人獻給母親的鮮花,這詩句和語言的鮮花,讀著有一陣一陣的暖意,有一縷一縷的香醇,也有一絲一絲的疼痛。祁玉良在寫作中,呈現的是一種自然、甚至原生態的狀態,不追求辭藻上的花里胡哨和張牙舞爪;不追求語言上的狂傲囂張、附綴顯擺;卻在深長的回味中與讀者共鳴,在樸拙的走筆間讓人感動;讓流逝的時光、苦澀的日子,艱辛的回憶,次第再現,讓我們感到母親的不易,母愛的偉大。

不得不說,在全球化沖擊下,在市場經濟鋪天蓋地籠罩下,很多人欲望也隨之放大了,甚至索求無度,就說一些作家詩人吧,作品里普遍充斥著名利與市場、肉體與金錢、八卦與投機、商道與獻媚,根本找不戰國時期文學家屈原“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離騷》)的風骨棱棱,找不到他“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離騷》)的浩浩絕唱;也看不到西漢史學家司馬遷“常思奮不顧身,而殉國家之急”(《漢書•司馬遷傳》)的憂國憂民,看不到他“今之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史記》)的錚錚鐵骨;還找不到魯迅“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自題小像》)的義膽忠心,找不到他“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自嘲》)的撕扯吶喊。但慢慢翻閱祁玉良散文詩集《一種光芒》,就有悲憫、同情和大愛,比如作品《農民》:“在高原,在一片深邃而遼闊的土地上∕我和他,像兩只偶遇的螻蟻。彼此打量了很久∕他的皮膚黝黑;他的汗夾黝黑、他手上的青筋暴起∕他的背部,如黃土拱起的一道山梁∥就這樣,我們互相點頭致意∕就這樣,他的眼神從熱烈到黯淡,黑色的瞳孔里∕布滿了星光。就這樣,他無助地朝手心吐口唾沫∕低下頭狠命地將鐵鍬踩進僵硬的土中,那一瞬∕大地忽然呻吟著嘆息了一聲,天上有一只鳥驚叫著竄高∕一片羽毛打著旋,落到荒野深處”。英國文豪狄更斯說:“如果我能彌補一個破碎的心靈,我便不是徒然活著;如果我能減輕一個生命的痛苦,撫慰一處創傷,或是令一只離巢的小鳥回到巢里,我便不是徒然活著”;孔子曰:“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也就是說沒有良好的“道”,沒有過人的“德”,何談“藝術”?作為底層的祁玉良,這首詩給我們呈現的是一個小人物,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這樣的人物太常見了,他在貧瘠干旱的地里躬身勞作、揮汗如雨;在陡峭的山堡土梁挖田墾地、修埂施肥;在久旱的地邊來回奔走、焦急地盼著火辣辣的天上飄來云朵、望眼欲穿;在擁擠的市場糶了一年的收成,蘸著唾沫數薄薄的鈔票;即使在大雪天,也不忘掏糞積肥、修整損壞的農具,計劃著解凍之后又一輪春耕春播。這些我們很熟悉的人,他們見到生人,目光就不大自在;見到衣著光鮮的人就會謙讓、躲閃,怕臟了人家衣服;他們通常把自己定位成荒山野外的草,自生自滅。祁玉良在寫作中,很好抓住了“皮膚黝黑、汗夾黝黑、青筋暴起、黑色的瞳孔”等外貌描寫,折射出農民的艱辛、勞累、自卑。第二節,又通過如“眼神從熱烈到黯淡、瞳孔里布滿了星光、朝手心吐口唾沫、低下頭狠命地將鐵鍬踩進僵硬的土中”等動作描寫,折射出農民的倔強、隱忍、堅守和遇見生人之后的掩飾。農民,給我們創造了糧食和衣衫、穩定、鞏固偌大國家基礎和基座的人們,在我們看不見的田間地頭,像蜜蜂一樣忙碌、像螞蟻一樣搬運、像下雨一樣流汗的人們,一度成了一些人相互調侃、戲謔、罵人的代名詞。但是這些可愛的人,這些生活在低處的人們,生活現狀仍然艱難、艱辛。他們,在祁玉良眼里是可親可敬的,是值得尊重的。他們是我們每個人的鄉土和鄉愁,是我們漂泊之路上明亮的燈塔,是我們民族繁榮和發展最可依賴的力量。
 
這寂靜的人間
 
著名才女張愛玲說:“人生的結局總是一個悲劇,但有了生命,就要活下去”,她還說:“人生是在追求一種滿足,雖然往往是樂不抵苦”。作家王彪說陀思妥耶夫斯基,“這個病貧交迫的人憂傷的目光,既是人間又非人間的,愛與恨,罪與悲痛,他的所有聲音都是人的掙扎,一邊是茫茫黑暗,一邊則通向光明”。當我慢慢翻閱《一種光芒》這本散文詩集,很多人的話在耳際回蕩,祁玉良的作品,不少寫到底層,寫到牧民農民,他對農村、農民、土地、草場、牛羊、莊稼是那么熱愛、一往情深;他對以前艱難困苦的生活,歷歷在目,銘記于心,比如作品《這寂靜的人間》:“這寂靜的人間,水流到水流的地方,鳥飛到鳥棲的巢穴∕唯有人,回不到最初的地方,唯有人,看不開生死間∕薄薄的一張黃紙∕沒有更多的嘆息去彷徨失意,沒有更多的愛與不愛去喋喋不休∕實質上,所有的喧囂跟我們自己有關,所有的戾氣∕也跟我們自己有關∥塵世本來就安然寂靜,嘈雜的,只是你內心過多的需求而已∥這寂靜的人間,常讓我想起父親,黑暗中一陣陣悶咳∕常讓我想起母親,扯起大襟擦拭眼角多余的淚水∕常讓我想起:遙遠的鄉下,有一戶人家∕他們卑微的家道昌盛,沒扺得過一季的∕花開花落∥這寂靜的人間∕時光和塵埃,日益逼迫著我們;不斷希望中不斷失望∕不斷強大中不斷衰落∥這寂靜的人間,人像莊稼一樣,割去一茬還會長出一茬∕我們,終身都在深山搬運,屬干自己的柴火∕終身,都逃不開一場火的熊熊燃燒∕直至灰燼”。詩人在后記里說:“當我把自己內心的一些想法和煩惱,大量傾訴到文字中時,我同樣找到了一把心靈上的鑰匙。通過不斷深入傾訴、感悟和表達,讓生命變得更為豁達、平靜和包容”。在這首作品里,他深情描述一座村莊的靜,一輪明月的靜,一顆內心的靜,在這諸多清靜中,感悟人生、感悟生死、感悟紅塵的喧囂,慢慢就能理解當下一些人的狂妄和戾氣,也能理解一些人像野草在驟風暴雨中無聲地掙扎與吶喊。同樣,在這寂靜之夜,“讓我想起父親”,他的躬身勞作、疲憊不堪,他的傷痕累累,還有“黑暗中一陣陣悶咳”。同樣,“讓我想起母親”,想起她在村干部怒吼下如履薄冰、亦步亦趨;想起在烈日暴曬下她黝黑的面龐,汗水滂沱;想起她在深夜昏暗的煤油燈下穿針引線;更多時候,想起她“扯起大襟擦拭眼角多余的淚水”。品味這些文字,總能體會到作者心靈深處的那份柔柔情感,祁玉良擅長描寫具體景象和動作,細微之處見精致,小節之中藏韻味,進而展現宏闊和透徹的情懷。在行文中,詩人不是無原則的喊口號,也不是刻意去規范束縛,而是以一種他最為習慣的方式,讓墨自然流淌,在質樸平實中蘊蓄廣博的胸襟,在信馬由韁中抒發真摯的情感。讓人過目難忘。
 
接著來看作品《在人間》:“大地上,父親和母親抱著我疾速地趕路,很多村莊和河流∕都被我們甩在了身后,我們面前,路,看不到盡頭∕山,重疊著山巒∥我被母親緊緊抱在懷里,清晰地聞到她胸前的乳香∕我的父親,目光像一輪圓月,照在我們頭上∥我們要趕往何處?誰來接我們回家?黃昏巨大的空曠里∕周遭死寂死寂的荒涼,薄薄的被子之外,我的父母衣衫襤褸∕我的雙親兩袖清風∥在人間,我們就這樣走著,被一團看不見的陰影,強推著前行∥不遠處,一盞燈火閃爍,我們走了很久,也沒能夠抵達”。讀這首詩,突然就想起古希臘詩人埃斯庫羅斯的一句話:“厄運在同一條路上漫游,時而降臨于這個人,時而降臨于另一個人”,在最廣大農村、牧區,特別是西部,屬于農牧民的幸福時光、美好日子總是那么有限,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厄運在同一條路上漫游”,卻總是“降臨于這個人”;數千年來,總是多如牛毛的苛捐雜稅、無窮無盡地剝削壓迫;也是這片土地,動輒就是連年的烽火、讓人窒息的殘酷戰爭;仍然是這片土地,干旱、冰凍、雪災、蝗災,農牧民即便像呵護自己孩子一樣呵護土地,可收成總是那么有限,遇上個別年景,比如天災人禍,牛羊全部死亡、莊稼顆粒無收。這首詩,詩人詳細回味幼時一些生活片段:衣衫襤褸、步履疲憊的年輕夫妻,抱著孩子到底要去哪里?投奔親戚朋友,還是趕往醫院?不得而知,但是我們知道,深夜里,由于生活所迫,他們不想走,但又必須走。英國文豪狄更斯在《老古玩店》里說:“在毀滅之神的腳步底下,常會躍起光輝的創造,反抗他的威力,而他那條黑暗的幽徑也將變成一條通往天國的光明大道”。這首詩,讓我們讀到了時光如梭、歲月流逝;讀到了舐犢情深、臍帶之愛;讀到了人生易老、生命無常的心之隱痛。作品仍然沒有多少奇絕的詞句,沒有多少高妙的想象、過人的修辭,就這些相對平常的文字,長長短短的隨意格式,卻強烈碰撞著讀者內心,這就是文字的力量、文學的力量,也是祁玉良的過人之處。
 
繼續品析作品《走的那天》:“走的那天,我們都是干凈的∕內衣、肉體、毛發、五臟六腑和一些私密的語言,都要一絲不茍的還給大地∕走的那天,我們的愛恨,都要在相互對視中∕隨著逐漸緩慢的呼吸,一點點減少或者湮滅∕我們都會極力用彼此的眼神,確定來世要去的村莊和河流∕走的那天,霞光萬道,我們又開始了一次遠行,我們要備一些∕所需的干糧和水,以便能有足夠的體力∕抵達下輩子注定要去的路口∕然后,仍在一場風雨中,堅定地∕等候我們的愛人”。讀這首作品,我們不得不被祁玉良對生命、生活、人生和生死的態度所感染,他在思考人與自然、與民族、與自我不斷地沖突、和解、回歸這一永恒規律;因為地處青藏高原,地處人神結合的邊緣地帶,詩人自小受到藏傳佛教的熏陶和影響,潛移默化中,這一信仰,構筑和影響著他甘于淡泊、明智平和的心性,對他明曉人生真諦、通悟生活、生命過程和真相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詩人在此不僅僅是探討生與死的問題,他考慮的是一種超越生命本身的精神狀態,用詩歌的方式引導人們脫離對死亡的懼怕和絕望,而是走出陰霾、走向遼遠這一人生態度。面對生與死、衰老與病痛,上到帝王將相、下到布衣百姓,概莫能外,到這個時候,有人誠惶誠恐、寢食難安,有人坦然面對、泰然豁達。祁玉良顯然留戀著生命,但又從容面對死亡,他在后記里說:“即便有一天在天堂與父母親遇見,作為他們的兒子,我想說我盡力了。我是那么真摯地愛著我周圍的人們,我是那么恨得牙癢癢地疼愛著我的親人們!”。詩人的視野與胸襟、心性與修為,就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了。
 
高處的地標
 
品讀散文詩集《一種光芒》,這本厚重的作品,寫鄉情、親情、父老鄉親;也寫草原、村莊、莊稼、童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有很多作品寫地域,比如古建筑、地標、家鄉山水等,讀著有一種歷史的厚重感和滄桑感,有一種被歲月遺忘、洗凈鉛華的真實感,比如詩作《嘉峪關》:“一滴血,流過沙漠∕一面旗幟,插在天邊,像一位∕驍勇的將士,夕陽,染紅了戰袍∕波斯美女和葡萄酒,在一聲凄厲的羌笛中∕妖魅欣賞,狼煙四起∕此刻、鷹鳴的城下,漸次隆起的肅穆,撕裂了∕域外的荒原∥匈奴大兵壓境∕那些燕子,倒在了城下,它們似乎∕不甘心輕盈地死亡,于是選擇了,壯烈地離開∕燕子磯下,多少年來,總有一些聲音,嘰嘰喳喳∕叫醒了,河西的炊煙∥一個人的城堡有多嚴?一個人的沙漠有多遠∥一個人,釘子般釘在,最西的天邊∕在時間和風沙的纏綿中,倚著祁連山的骨骼∕仗劍天涯∥那些被風吹皺的往事,那些被沙掩埋的記憶∕在歲月慘烈的呼嘯聲中,被重新定義∕芨芨草在低頭,鎖陽花在苦笑,一部經典∕在西天的神話里,鎖住了∕大漠的咽喉”。大家都知道,嘉峪關明長城是長城最西端的重要關口,歷史上被稱為河西咽喉,地勢險要,建筑宏偉,亦有連陲鎖鑰之稱;嘉峪關是古代“絲綢之路”的交通要塞,修建于明洪武年間,由內城、外城、羅城、甕城、城壕、和南北兩翼長城組成,全長約60千米。由于地處河西走廊中部,東連酒泉,西接玉門,背靠黑山,南臨祁連。自古以來,多少狼煙四起、金戈鐵馬的廝殺、多少冰刀的寒光、劍戟的凄冷揮灑于此;多少戰鼓的轟鳴、羌笛的悲涼飄逸于此;多少悵然地嘆息與躬身作別、喝下離別的苦酒也在此。通過作品,能清楚感覺到祁玉良對歷史悠長地仰望,對這座“天下第一雄關”在語言上的贊美和目光上的撫摸;他有一種“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唐•陳子昂《登幽州臺歌》)的悲涼和雄渾;有一種“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的大氣磅礴、喊魂蕩魄。詩人通過“一滴血、一面旗幟、驍勇的將士、撕裂、染紅了戰袍、狼煙四起、壯烈、仗劍天涯”等詞句運用,把嘉峪關的雄偉壯觀、氣勢恢弘、歷史滄桑以及自古以來作為兵家必爭之地加以宏闊描寫,整個作品顯得有格局、有氣勢、有意蘊、有高度。
  
北宋思想家張載曾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既是對古今文人騷客巨大的褒揚和稱頌;更是對他們最大的期待。一個人拿起筆,寫下一行行方塊漢字的時候,不能只想著發表、獲獎、市場、名利和享受等。想得太多了,內心就蕪雜了,不純凈了,作品自然也就蕪雜了、亂了,不純凈了。文學家魯迅在《南腔北調集•漫與》里說:“人事卻轉變得真快,在這轉變中的人,尤其是詩人,就趕到了不同的秋,將這感覺,用悲壯的、或凄婉的句子,傳給一切平常人,是彼此可以應付過去,而天地間也常有新詩存在”。地處青藏高原的祁玉良和他的詩歌,你在細品慢咽中,總有一些東西讓人感動,比如對一段歷史幽深的回味、感嘆;比如對一座古建筑在內心的掂量和目光上的仰望;比如對一個人言談舉止地描摹、心靈上與血脈間的同頻共振,讓人感同身受,過目不忘;來看作品《甘州之上》:“我寫到那條路∕寫到西去的馬匹和駝隊,風沙,野驢和海市蜃樓∕我寫到那條路∕寫到長劍,羌笛,酋長和落日逐漸拉長影子∥我寫到戈壁∕寫到裸露的山丘,倔強的胡楊,麥子和一些村莊∕我寫到戈壁∕寫到干旱的大地,渾濁的水洼,大秦腔和牛皮戰鼓∕寫到關內關外,八百里風嘯馬鳴,狼煙滾滾∥甘州之上,英雄沙埋忠骨,一去不復∕甘州之上,慈母望眼欲穿,燕子街泥筑巢∕誰在大漠反彈琵琶∕誰在絲路飛天欲仙”。作品第一節,“我寫到那條路”和路上“馬匹和駝隊,風沙,野驢和海市蜃樓”。這一條路啊!漢武帝建元年(公元前140年),張騫與他浩大的團隊走過;唐代高僧玄奘以無與倫比的虔誠踽踽獨行;唐代貞觀年間,年輕的文成公主遠嫁吐蕃,與她龐大的隊伍浩浩走過、碾起滾滾黃沙;曾在西安寫下“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林則徐同樣走過;還有星辰一樣普普通通的民眾和馬匹、駝隊走過。有的為了國家社稷、民族安危;有的為了理想信念、舍身求法;有的為了堂上雙親、妻子兒女。不管怎樣,對湮沒在歷史深處、無數走過的身影,即使他們走過時踩濺起一粒粒沙塵、吹佛過的縷縷清風,炙烤過的一堆堆篝火,我都心生十萬個感動、敬畏。
 
詩歌第二節,詩人“我寫到戈壁”和廣袤戈壁深處“裸露的山丘,倔強的胡楊,麥子和一些村莊”,還有“干旱的大地,渾濁的水洼,大秦腔和牛皮戰鼓”以及“八百里風嘯馬鳴,狼煙滾滾”。這些依次出現的殘城和事物,無疑是戈壁上的生命之魂,它們對于生存的渴求,超過何等程度才鑄就了今日的魂魄?茫茫戈壁、無盡絲路,那些戰死沙場的歷祖歷宗、那些次第出現的累累白骨和斷城殘墻,或傾斜、或聳立、或坍塌。那些聲聲狼嚎、磷磷鬼火,其中的悲壯、蒼涼、慘烈、婉約,豈是一曲羌笛能夠傳唱?浩瀚的戈壁,無盡的絲路,如火的驕陽,在這里,可否存放下祁玉良的一顆心?讓他感受到生命與大地、心靈與自然、個體與歷史的躍動、奔跑?進而寬廣和柔美,詩人在寫作中,既大氣宏闊,又溢涌著柔柔情意,正如詩人向墨所言:“作為農民的忠實的孩子,祁玉良詩歌作品里浸透著鄉野和泥土的氣息,浸透著對大地和母親的眷戀,一種蝕骨的疼痛感和飽滿的生存感始終占據著你的心靈,如鯁在喉、無法自拔”。
  
每每在品讀祁玉良有關歷史、城郭、古戰場等方面的寫作時,腦海里就不停地晃動著、穿梭著一些古時候人們的身影,像古裝戲里一樣,有將軍、官員、士兵、布衣百姓、云游行者、喇嘛等,有的登上城頭,指點河山,相當于現在的官員坐著寶馬奔馳、帶上一大幫鷹犬和造勢記者,場面盛大;有的橫刀立馬,指揮士兵沖殺、戰鼓震天;而更多的是普通民眾,挑籮背筐、牽驢拉牛、吆吆喝喝、走走停停、討價還價;一種厚重感、滄桑感撲面而來。比如作品《克圖口•三角城遺址》:“西去黃沙漫天,東歸壯志未酬,夕陽下∕將軍一去不回,美女掌燈眺望。風云際會處∕所有看見或看不見的癡守,終將一地塵埃∕三角城,南宋的炊煙之后,芨芨草臥薪嘗膽,成了唯一的英雄∥閉上眼睛,黑夜的強弩射穿邊關的冷月,今夜的浩門河水∕叫喚著孩子們從前的乳名∕最遠的一場廝殺,血腥從未載入史冊∕最愛的那個漢子,最終馬革裹尸還鄉∕克圖口,三角城破時,一段往事陷入斷層∕一個朝代,在深深劃開的傷口中,狼煙四起∕暖的品質”。在泱泱中華大地上,城郭遺址太多了,數百年前、數千年前,這里也曾商賈云集、車水馬龍、歌舞升平,一派祥和景象。但是多年以后,曾經的故事、高高在上的官員、顛沛流離的貧民百姓、金碧輝煌的宮殿、壯觀巍峨的城墻,都被歷史的車輪遺棄、被浩大的歲月湮沒,化為塵埃,有時連半塊殘磚、半片碎瓦都不曾留下。突然就想起當下一些人,靠著裙帶、跑官賣官、削尖腦袋終于當上官,沒有想著自己的職責與使命,忘記了老百姓的期盼和組織信任,繼續貪贓枉法、上下通吃、黑白通吃,仗著有個保護傘,狐假虎威,以為那個位子是鐵打銅鑄的,東窗事發,最終雞飛蛋打,一無所有,黃粱夢碎。也有一些土豪老板,靠國家政策扶持、靠投機鉆營,倒騰了很多銀子,以為這個地球容他不下,橫行一方,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甚至左右當地政府決策,“多行不義必自斃”,最終鋃鐺入獄,悔之晚矣。世事皆然,花無百日紅,往往在最輝煌的時候、最放蕩狂妄的時候,也是要掉落谷底的時候。“國無德不興,人無德不立”,也就是說,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沒有共同的、積極向上的價值觀、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和凝聚力,莫衷一是,行無一歸,那這個民族、國家就不能發展。人亦如此,沒有足夠的傳統文化和道德修養,缺少最基本做人處事的方式,從山頂到深淵,跌落只是時間問題。用四個字說就是“德不配位”;英國哲學家培根說:“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透,數學使人精細,物理使人深沉,倫理使人莊重,邏輯修辭使人善辯”。祁玉良在有關歷史、地標等題材方面的詩歌創作中,引經據典、有理有據、步步深入,既有細微地觀察,又有現實的思考,給人感覺耳目一新。
 
故鄉抒情
 
英國哲學家賽亞•伯林在《俄國思想家》里說:“一切人中,作家最無權利避而不見時代與社會的核心問題。藝術家,尤其作家,脫離其民族最深刻關切之事,而專務創造美麗作品,或一意追求個人目的,會見斥為自我毀滅的自我主義與輕浮行徑;他如此背叛他選定的志業,只是自我戕害、自竭資源而已”。讀祁玉良的作品,能隨時隨地看到描寫父老鄉親生存的艱難、生活的卑微、心情的壓抑,一行行文字,傾注著深深的同情、無盡的悲憫和難掩的憂慮、憂思,比如作品《鄉下》:“鄉下,我那些親戚們窮得要命∕首先是一只老黃牛斷了當年的飼料,而后是我們家的那只哈巴狗,開始被減半吃食∕再后來,僅有的幾只雞,不得不跑到田野里去覓食∕春天來臨,我那些窮親戚也開始斷糧,除了緊緊褲腰帶,再緊緊褲腰帶∕他們的眼神總不自禁地朝向大地,面帶土色地祈求第一把青棵下種∥鄉下,我那些窮親戚們還是那么憨厚地微笑∕鄉下,注定有一場雪,淹沒那些深深淺淺的腳印,淹沒那些手足無措衣衫襤褸的貧窮∕那時候,我們終將彼此攙扶著上路,不管風雨交加,不管電閃雷鳴∕你看見時,那些質樸的背影,已經走遠”。牛、雞、豬、狗、人都得靠幾畝薄田,而這幾畝地,多是鹽堿地,加之青藏高原高寒多風、晝夜溫差大、紫外線強、干旱少雨,“靠天吃飯”多么艱難,詩人寫鄉親們的窮和苦,以“首先是一只老黃牛斷了當年的飼料”、“而后是我們家的那只哈巴狗,開始被減半吃食”、“再后來,僅有的幾只雞,不得不跑到田野里去覓食”、“除了緊緊褲腰帶,再緊緊褲腰帶”等描寫,把鄉親們的貧窮與無助寫得活靈活現;詩人旁征博引、劍走偏鋒,以家養的幾種動物各自行動、自找生路、苦苦覓食,映襯出人們的貧窮程度。第二節給人印象深刻的是寫鄉親們的質樸、厚道、隱忍與同舟共濟,不管生活多么艱難、日子多么艱苦,照顧老幼是優先的、相互扶持,不拋棄、不放棄是必須的,即使剩下一碗湯,也要大家一起喝,讓老弱病殘者先喝;不像現在,吃了誰家飯砸了誰家鍋者有之,過河拆橋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墻倒眾人推者有之,有奶就是娘者有之,見死不救者有之,面對當下諸多現象和病象,我們只能是感嘆和無語。
  
對于故鄉描寫,在《一種光芒》里可以說俯拾皆是,詩人通過對家鄉地理風物、鄉里鄉親描寫,字里行間充溢著他對家鄉深入骨髓的愛和留戀,雖然家鄉過去很貧窮,現在依然并不富裕,閉塞、偏僻、交通不便、資源不多,即便如此,它用它的瘠薄,用它干癟的乳房,養育了先祖先宗,養育了家人和自己,這里土炕睡著踏實,這里飯菜吃著養人,這里的土房舊院有童年的歡樂,這里的情黏稠得化也化不開,比如作品《聚陽溝》:“溝里,漫山的牛羊,熟透的野草莓∕青石頭上的老者和拖沓前行的老黃牛∕是我們共同的鄉愁∕別等炊煙升起,你才想起回家∕別等薄霧迷彌漫,你才熱淚盈眶∥聚陽溝,我們并不起眼的鄉下∕扎小辮的妹妹,流鼻涕的弟弟∕都還在最初的地方,等你∕聚陽溝,干凈明亮的村舍背后∕父親的脊背拱起了山巒∕母親的乳汁,水一般流淌”。這個地方,“牛羊、野草莓、炊煙、扎小辮的妹妹、流鼻涕的弟弟、村舍、父親的脊背、母親的乳汁”;事物、風物、人物在詩行里次第出現、穿插;在文字里擔當著各自的角色,自然恰當、熨帖溫馨;散發著生命的光芒,飄逸著大愛的味道,表達著詩人濃郁的鄉愁和情感;這些看似平樸的文字,是詩人對家鄉一墻一瓦的愛、一草一木的愛,正如祁玉良在后記里說:“因為這些弱勢的、如芨芨草般貧賤的親人或朋友陪伴,我才有幸在塵世,跟他們一起流淚、一起懵懂、一起在命運賦予的巨大苦難面前,細微地、謹慎地、津津有味地幸福和感知”。整個作品沒有好高騖遠,沒有花里胡哨,就那么靜靜地從內心流淌出來,流淌在家鄉的土地、曠野、草場、村莊。
  
結尾來看作品《野牦牛》:“疾馳在雪中,像一團移動的黑云,緊緊扣住荒草和寒冷的咽喉∕犄角上頂著風的吼叫,蹄印里,幾粒雪花爭搶著相愛和擁抱∕野牦牛,在鷹鳴的驚怵中,為雪山,擺放一個冬天的造型∕野牦牛,部落里最后的酋長,在冰河的一聲脆響里∕為自由,遠走他鄉∥它沒有,明顯的來路和去向,高原隨便的那一片土地∕都可以葬下:它與生俱來的愛恨和飽滿熱愛,鄉愁和依戀∕它的骨頭里,深埋炊煙和青草,每一口撕咬咀嚼∕都讓它在天地間,止不住地淚流滿面”。本人因為長期生活工作在青藏高原,對野牦牛并不陌生,體格健碩、力大無窮、兇悍剛烈;耐寒、耐高、耐缺氧,即便是海拔超過六千米的“生命禁區”,仍會健步如飛,其生存能力讓人驚嘆。野牦牛喜歡群居、團結協作、精誠無私是其品格;可以說,高聳、廣袤、嚴酷的青藏高原,是它們生活的樂園。祁玉良在這首詩里,傾注著他對野牦牛的喜歡,喜歡它壯碩強健、黑毛翩翩的外表;喜歡它靜如處子、動如迅雷的敏捷;喜歡它剛烈威猛、嫉惡如仇的性格,在野牦牛眼里,任何生物,你別侵犯我、激怒我、挑逗我,否則,頃刻讓你灰飛煙滅;更喜歡它崇尚自由、熱愛家園的品性;高高的青藏,只有它們,在冰峰穿行,在雪澗漫步,在冰川游弋,奏響生命的強音。詩人在寫作中,與很多作品一樣,文風暢酣、語句通曉,遣詞精礪,情感投放濃烈、奢侈。
  
著名作家史鐵生在《宿命的寫作》里說:“寫作就像自語,就像冥思,夢想,祈禱,懺悔——是人的現實之外的一份自由和期盼,是面對根本性苦難的必要練習”。一個個文字,到底能寄托一個人在漠漠時空、茫茫宇宙多少微弱的吶喊?一行行詩歌,到底能支撐一個人在滾滾紅塵、浩瀚歷史中多少卑微的哀嘆?祁玉良在后記里還說:“我從沒有想過,這個病遲早有一天會要了我的命。我很清楚,今生所有要說的話,我都已經在文字中做了詳盡的敘述,我無話可說;我已看淡了生命中慣有的風起云涌、大喜大悲”。但是事實是祁玉良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兩個多月了,當你翻閱這些精美的文字,走進這些有著濃烈情感的詩行間,你能設身處地感覺到他是多么熱愛和留戀這個世界!熱愛這個世界上的一草一木、一縷和風、一抹清月、一絲星光;你能體會到他還有很多很多精妙的文字沒有寫下來;還有很多很多的愛沒有來得及表達,這是多么讓人悲愴和痛惜的事情!特別是當你看到那么多的酒囊飯袋趾高氣揚的時候,那么多的行尸走肉為所欲為的時候。
  
文章結尾,還是用祁玉良在《走的那天》里的詩句吧:“走的那天,霞光萬道,我們又開始了一次遠行,我們要備一些∕所需的干糧和水,以便能有足夠的體力∕抵達下輩子注定要去的路口∕然后,仍在一場風雨中,堅定地∕等候我們的愛人”。
 
作者簡介:
史映紅:筆名桑雪,藏名崗日羅布,上世紀七十年代生于甘肅莊浪縣,九十年代入伍進藏,已轉業;居山西太原市;在《詩刊》《解放軍報》《文藝報》等發表詩文950余篇(首),著有詩集《西藏,西藏》等4部,文學評論集正在出版當中;曾就讀魯迅文學院第十九屆高研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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