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亭:蔣雨含詩歌印象
2018-08-27 10:03:06
作者:何立亭
人間詩意源淵 無非一顆善良心
——蔣雨含詩歌印象
作者:何立亭
大約八、九年前,開始接觸到雨含的詩和她的人,先讀到了她的第一本詩集《與夢相依》,讀了幾首,確定是真詩,便用一天時間讀完。因為其詩入味,美的氛圍好,明顯地影響了閱讀者的心境,以至讓他帶著喜歡、尊敬的心繼續(xù)讀下去,讀到最后,就從此記住了世上有個叫蔣雨含的女詩人。
善良對一個詩人、作家到底有多重要,我是近幾年才開始真正悟出了些道理,并越來越深信不疑,蘇格拉底說:善的理念是最大的知識問題。善是個基礎(chǔ),沒這個底座,做其他事也都是白忙活,文學拒絕沒有善的冰冷,個人也以為,如果一個搞文學創(chuàng)作的人心性不善良,那么即使寫出再多的東西又有何益處。尤其是詩歌創(chuàng)作,作者善良與否,很大程度決定了文本的價值取向。回頭去看,當年閱讀雨含詩集所感覺到的那種氛圍,就是善的氣場,從頭到尾在她的詩集里彌漫著。
人只有從里美到外才算美,是善良使人美麗。善感善悟,有一顆善良心者,經(jīng)過訓練都可以成為詩人。因為善者有愛,即使一陣風一滴水也罷,凡愛天下事物的,有愛就有了發(fā)現(xiàn),《圣經(jīng)》里有句很重要的話:“愛是聯(lián)絡(luò)全德的”。
讓我們靜下心來讀讀下面這些詩句,讀了應(yīng)該有所體悟——只要換個心思去看,我們平日熟視無睹的介鮮小事,原來都是可以入詩的:
子夜輕輕折起/再緩緩打開/水面多了許多波紋//不消拂平/風與水的語言/只有與失眠不期而遇/才會閃光//光在夜里多么率性/像個頑皮的孩子/想在哪里停留就在哪里停留//心靈能在哪里小憩/這固執(zhí)的小小的念頭/在悸動的夜色中/無所依傍//把街燈點燃/從橋的一端到另一端/以光的流速渡我/直到水波有了溫度/淺淺/淺淺地暖在指尖(《夜的溫度》)。
愿女性詩歌溫柔以待我,這首詩氣息綿長,柔心昭昭,女性如水的性格特征躍然紙上。在真、善、美這三個字上,我認為“美”是自然結(jié)果,是前面二字的附屬品,不同于真和善,真和善是可以獨立存在的世界,因為真了善了,自然就美了,所以,一切事物,不真不善,就不美。或者不必太苛刻,但至少應(yīng)具備三者之其一“善”吧?!那么,做人做詩,就善莫大焉!《夜的溫度》意境雖然沒有放大,但是心靈狀態(tài)好,整個人真是被詩意徹底浸泡了的樣子,此詩映照出為詩者善意盈懷、塵垢不起的心性。
《一首詩的距離》是雨含的第二本詩集,一花一世界,一首詩也是一個世界。《一首詩的距離》,書名暗示了心靈與世界的某種詩意的關(guān)系,其外,一首詩的距離,也是心靈與心靈的距離,我們可以通過一首詩,輕松地進入詩人的心靈世界,這是一條捷徑。
渴望品一杯咖啡/在狂風初歇的子夜/我暖一懷憂郁/將你的敘語輕輕折起(《咖啡色的黃昏》節(jié)選)。
愛情里,歡樂總是和憂郁相伴,而憂郁是需要好生對付的一種情緒,“我暖一懷憂郁,將你的敘語輕輕折起”,自古以來,詩人的思想維度就很奇妙,不同于凡俗,如這樣的詩句,說明雨含在靈性、通感等方面的天賦實為上乘,全詩十七行,如無此二句,全詩幾乎皆廢,可見寫詩的難度。
雪來不來都不能阻擋/我們的相逢/在兩平方米的空間/讓我先為你飄一場雪吧/你的笑聲和著雪花輕盈(《讓我為你飄一場雪》節(jié)選)。
寫詩貴在情懷,學識次之,人無高潔情懷,行事則呆滯冷硬,文如其人,做詩做文也一樣。詩文沒有飄逸之氣,則是死水一潭,在學識的基礎(chǔ)之上,詩文成敗全靠情懷二字,《讓我為你飄一場雪》雖然通俗易懂,卻足見性格情懷之氣象:清俊爽朗,有如草原之風。后來到了省城呼和浩特工作生活,雨含依然以組詩形式陸續(xù)創(chuàng)作了很多關(guān)于故鄉(xiāng)呼倫貝爾的詩歌,語境清新,情真意切,字里行間滿是深深的眷戀,情懷淳樸善良,運筆亦不見堆砌。拿大型專題詩組來說,通篇能做到看不出一點兒七拼八湊無病呻吟的痕跡,對詩者確實是個不小的考驗。
我真的不走了/放下馬鞭/放下疲憊的目光/放下所有的委屈和不舍/靠在你清涼的月色里//打開窗子/世界真安靜/沒有人告訴我/夜色消滅了回家的路/我依然在他鄉(xiāng)的夢里//小心地在風景畫上/撫你的松枝/手上有微微幸福的刺痛/若變成松濤如何/有風 林海潮涌//我從來都知道啊/即使沒有風雨雷暴/興安嶺也不會平靜(《呼倫貝爾》組詩之二)。
雨含的詩筆鋒自然流暢,個性大氣,像這種節(jié)奏明快又氣息勻稱、意趣天然的詩在她手上隨處可見。如《端詳》《給遠在天堂的爸爸》《阿茹娜沒回家》《不如相見》《歌唱,與愛情有關(guān)》《我心如小提琴》《遙遠的牧歌》等。
2018年是第十二屆內(nèi)蒙古文學索龍嘎獎的頒獎之年,正逢夏秋交匯之季,默默筆耕多年,青年詩人蔣雨含以佳作《金黃色的疼痛》和《秋的更深處》迎來了屬于她的金色季節(jié)——榮獲該屆索龍嘎詩歌獎。
《金黃色的疼痛》開門見山,如瀑布之水突現(xiàn)于高處,然后一鼓作氣,傾瀉而下,情感濃烈,十分暢快。 對故鄉(xiāng),對人生,詩人在內(nèi)心深處呼喚著什么,從來沒有停止過,也不會停止,或者,在遙遠的什么地方,是什么在深深地呼喚著她:
我瘋狂地迷戀著
森林的味道
清新以及微苦
讓我幻見小木屋
亮著宿命的光
那光是多么吸引我啊
溫暖包容著的夜色
讓人渴望永久的擁抱
然而 我在每一條
通向小木屋的路上迷路
始終不能抵達
有時候 我就想
我的內(nèi)心
是不敢抵達的 不敢
怕你的樣子
我認不出來了
還有什么比這更傷心
寧愿
一點一滴的翠綠
都碎在秋日的辰光里
血液淌著金黃色的疼痛
寧愿
相信你一直在
森林深處的燈光里
等著我
——《金黃色的疼痛》
很明顯,這是冰凍三尺之功,是深埋于詩人內(nèi)心深處不息的向往,經(jīng)年的左沖右突,時辰一到,終將噴涌而出。鋼筋混凝土的森林中,滾滾的生活洪流之下,年復(fù)一年,我們被窒息和㧪殺掉的是什么?對照雨含這首詩,相信每個人到中年的人心里都有一個答案。而關(guān)鍵是,等我們越來越感到急迫的時候,留給我們?nèi)フ一厮臅r間已經(jīng)不多了。
這是一首可以度人度己的詩(假如我們就是詩中的那個你,便會從中獲得一種慰籍,一種力量),一個優(yōu)秀的詩人會在某個靈性爆發(fā)的階段,有能力打開一扇存在于精神空間的門,進入一個無法描述的只有靈魂能夠感受到的自由、潔凈的世界。如果你某年某天有幸遇到這樣一位詩人,由她(他)帶你進入那個世界,由旁觀者變成了參與者,相信所體驗到的這詩意的精神盛宴,會使你一生難忘。而要實現(xiàn)它,唯有詩歌是橋梁,當然,還要有相互之間的善的理解與配合。
附:
蔣雨含詩寫生
時光的落塵
誰能讓我慢下來
忘了光年忘了軌道
忘了翠堤垂柳下的邂逅
只熟記一種味道
掛在五月的深巷
那時,我不曾與任何星球瓜葛
我微若塵埃
輕盈安靜地飛舞
每一次振翅
風從羽的邊緣飄過
拍打奢華的青春
青春的時光里
誰在乎過呢?
甜美的蝴蝶結(jié)
又何曾留痕?
時光的加速度
猶如一盤一盤齒輪
旋轉(zhuǎn)得越來越快
游離于世界這巨大的磁場
而我終究要慢下來
血液的流速
情緒的波動
以及思維的頻率
忘了那些疼痛的記憶
然后,細細地品
光線披掛的柔美
晨露滾動的光波
風掠過羽毛的戰(zhàn)栗
還有,你的眼神
蒼老了的愛情的眼神
慢下來的光陰如此空闊
像巨大的深洞
吸納生命每一絲細微的聲響
讓我明白,微若塵埃的靈魂
也一樣高貴
魚來到子夜的水中
黑暗把子夜圍裹成幽谷
它的心事明暗有致深不可測
有天河之水款款而至
讓夜色流動魅惑的波光
我掌燈在深谷中等待
即使幻化成美麗而傷感的泡沫
或者一汪深情
也不覺得疼痛
我以水的形態(tài)存在
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波光那么美
像連綿不絕的低語
——你必定到來
沿著曲折的山谷
沿著銀河的眼神
沿著我獨一無二的聲音
沒有人能抵擋你淚光里的溫柔
你是一尾鯊魚又有什么
只要你一路歡快地游來
我躲在月亮最近的樹枝里
看你額上動人的鱗和雙唇
想象你輕輕含住我時
那份微微刺痛的疼惜
金黃色的疼痛
我瘋狂地迷戀著
森林的味道
清新以及微苦
讓我幻見小木屋
亮著宿命的光
那光是多么吸引我啊
溫暖包容著的夜色
讓人渴望永久的擁抱
然而 我在每一條
通向小木屋的路上迷路
始終不能抵達
有時候 我就想
我的內(nèi)心
是不敢抵達的 不敢
怕你的樣子
我認不出來了
還有什么比這更傷心
——寧愿
一點一滴的翠綠
都碎在秋日的辰光里
血液淌著金黃色的疼痛
——寧愿
相信你一直在
森林深處的燈光里
等著我
秋的更深處
我從秋的源頭走來
初寒迅速穿透我
頓時艷紅如山上的葉子
秋 與我有很深的淵源
想逃離都不能
索性 靜下來
聽它看它
能笑的時候笑
想哭的時候哭
我已經(jīng)無法認識自己的形狀
秋 不斷地修剪我
肉體 一次次
與靈魂剝離
霜凍膽怯起來
匆忙終結(jié)所有的記憶
可是 我還是能看見
秋的深處
用力刮開的綠苔下
白森森的往事
再一次打動了我
我想 我肯定死過
當昨天在子夜呼嘯中退去
時針不可抗拒地重疊
一年一度
我總在這一個時刻復(fù)活
像被刷新的頁面
不著一絲痕跡
年輕的愛情
蔥綠地從我的身體穿過
我聞到了早年的芳香
卻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只能
一次次地走在
走在秋的深處
秋的更深處
永遠的掙扎
無力回首
在往事淹沒一種渴望的夜晚
我如一只折翅的小鳥
飛在永遠的掙扎中
故鄉(xiāng),還遠
沙果樹冰涼的枝干
遠遠地伸在冰天雪地
叫我的雙手
無緣再撫慰它的傷痛
總是走了來,來了又走
抬起頭,眼前是墻
還是墻
那一支凌空而來的歌子
曾經(jīng)在初冬之夜
怎樣暖在我的肩頭
我的臂彎
我的血色全無的唇上
我渴望那一支歌
正如渴望分不清方向的風
時時以溫馨慰撫我
叫我輕捻著它的衣襟
以斑斕的心境
等待一串腳步
腳步踏在詩歌上
詩歌就回到了故鄉(xiāng)
失重
這里的廣場沒有鴿子
無法支配的夢境
像夜游的時針指向某一個時辰
到達那里的道路需要鋪滿鮮花
我卻只有一枝尚未開放的雛菊
我可以來嗎
霓虹燈把偶人般的幻影
閃爍在這里
讓這里充滿濃郁的生命氣息
我不能逃離既定的角色
它讓我每一個痛苦的時刻
都帶著歡樂的面具
那一匹馬已經(jīng)走了
帶著雕花的馬鞍
和破碎的底座
浩浩蕩蕩的出租汽車
不無得意地停臥在傷口之上
被出賣的午后
廟宇 飛檐
廉價的衣裙
都主張默默但無所用心地夢想
用沾滿銹污的耳朵
傾聽流水堅硬而柔軟的聲響
誰把這里的廣場
標榜成無法更改的樂園
語言退化成沒有尾巴的魚
清澈的池水折射它優(yōu)美的腰身
卻無法抵達它的內(nèi)心
那是一張印刷精美的鳥的影子
捕風捉鳥
鳥在沒有人跡的廣場
把我的影子埋葬在永遠的激情里
我失重 從而不能自已
或許吧
或許不該停下來
這三月的桃花
多么妖媚
我一次次把她們
揉作眼中的春水
有一些疼痛是魅惑的
比如在遇見你的路口
藏起緋紅的云霞
那一刻竟忘了
美麗的邂逅是錯失不起的
所以 我更愿意在
疲倦的午后
喝一杯清茶 想你
在記憶的迷霧中撥開你
日漸衰老的容顏
站在你年輕的光陰里
或許還是應(yīng)該
從這個章節(jié)停下來
三月的桃花下
即便你已經(jīng)忘懷了
而我還是會把她們
揉進眼里
時間的玫瑰
松果開成玫瑰的樣子
出乎我的意料
我歌唱山林
思念山嶺上年輕的樹
卻不知時光在愛情里
扮演了無情的角色
濃郁的色彩
被季節(jié)的風
一片一片剝?nèi)?br />
落葉終究逃不過飄零的命運
在這樣的深秋
我不知每一顆落葉松塔
是怎樣落下
我只知
它們都是時間的玫瑰
與厚厚的松針相伴
不怕成為秋的棄兒
我一次次走在山林里
卻與每一棵樹都是陌路
我揚起母親河的水
卻只是想留住時間的影子
我遙迢千里奔回故鄉(xiāng)
只為一遍一遍與往事作別
我的興安嶺啊
悄悄盛開了多少花朵
她并不在乎,誰能記取
還是全部遺忘
貓的眼神
凝視時
她的眼神是憂傷的
她想看破那一團迷霧
卻不得不在初晴時止步
愛是一種嗅覺
從漫不經(jīng)心的眼神里
聞到玫瑰的芳香
從稀薄的空氣里
聞到雨前泥土的味道
春天有時候很頑皮
在夏天里打滾耍賴不肯走
她滾成一團,藏在蒲公英里
等待一陣風嘬起小嘴
吹向遠方
遠方有什么
那扇窗隔開的每一寸地方
都有可能是遠方
她憂傷的眼神
把每一縷陽光、每一片樹葉,
每一只在屋脊上穿行的貓影
都撫摸一遍
但是,那不是愛情
不是,甚至那些愛情詩也不是
妖媚的花朵
飄忽塑料的氣息
她——
一個在傷痛中失憶的孩子
再也找不到那一種春天的味道
嗅覺跑丟了
那一杯茶,會說話
可是,當睡著葉片被水喚醒的時候
語言最無用
她的體香,藏不住她的情緒和來歷
一說出口,魂就散了
要怎樣,才能愛得其所呢
這怕是我最深的傷了吧
面對一杯茶,只能猜想
她的心事會隨著哪一陣風繚繞飛散
嗅覺的傷是春天種下的
它不管不顧地發(fā)芽
像個調(diào)皮的孩子
多少生猛的方劑圍追堵截
終究只能看著他樹大根深
無從消弭我的惆悵
它隨著清明的雨水淅瀝而下
對著那杯茶繚繞的水汽
輕輕嘆息
嘆著世上的愛
也應(yīng)該像那些小小的茶葉
對每一滴水都有所保留
只為一份懂得,留存靈魂的香氣
蔣雨含簡介:
蔣雨含,又名蔣靜,文學創(chuàng)作副高級職稱,呼和浩特市詩詞學會副主席。資深媒體人。就職于呼和浩特經(jīng)濟技術(shù)開發(fā)區(qū)報社。
在《呼和浩特晚報》《北方家庭報》《北方新報》等媒體工作20年,多次獲國家級、自治區(qū)級新聞獎。初中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發(fā)表詩歌、散文、報告文學200余萬字,出版詩集《與夢相依》《一首詩的距離》,散文集《飛花有約》3部專著。2015年11月8日,內(nèi)蒙古婦女聯(lián)合會“一起讀書”文化公益活動推出蔣雨含專場詩歌朗誦會“一首詩的距離”,反響熱烈。
先后為“內(nèi)蒙古草原文化節(jié)閉幕式頒獎晚會”(第十一、十二屆、第十三屆、第十四屆)、“2015、2017年內(nèi)蒙古廣播電視臺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兩屆“中國•蒙古國博覽會開幕式晚會”、“慶祝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成立七十周年文藝晚會《贊歌》”、“第十九屆上海國際藝術(shù)節(jié)內(nèi)蒙古專場文藝演出《美麗的草原我的家》”等大型晚會擔任文學統(tǒng)籌、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