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黎,好一個詩歌亡命徒
作者:劉不偉

詩人、作家楊黎(劉不偉 / 攝,2008年8月)
世界在哪里?世界在語言里。語言在哪里?語言在詩歌里。詩歌在哪里?詩歌在楊黎那里。楊黎在哪里?楊黎在世界里。
親愛的楊黎,你到底在哪里?楊黎:我在此山里,我在南京里。其實,虎踞路左轉(zhuǎn),我在不在里。
2016年1月,泰國,清邁,有陽臺的旅館。黎明炮過后,點燃一支上海紅雙喜,楊黎開始遠(yuǎn)飛。清邁,一座以玫瑰花著稱的泰國北部城市,她幽香張揚,大象微行。作為遠(yuǎn)飛的起點,清邁是歷史的必然。也是楊黎一次從南京出游的偶然。究其原因不外一、二。其一,面對玫瑰這草木中的至妖,楊黎獅子座綜合癥瞬間發(fā)作。呀呀呀,楊黎口吐真火,亂發(fā)懸立,腳踏語言的巨輪。額。阿門,阿彌陀佛。玫瑰啊玫瑰,你為什么叫玫瑰,你為什么不叫月季,你為什么不叫楊黎。嘩啦啦,語言之門輕輕開啟,幽深,致遠(yuǎn)。其二,清邁,我真不能說正本清源,討伐之聲浪狼突而來,嗥。那,我還是說英特邁往吧。以數(shù)字之名,遠(yuǎn)飛是三,三生無限。
據(jù)80后理工暖男、西北大學(xué)物理系高材生猛、工程師傅、射手派設(shè)計師、詩人不識北統(tǒng)計:2016年1月至2018年的今天,此刻。在南京,在北京,在成都,楊黎每天寫詩,然后發(fā)表在自己的朋友圈和微博。遠(yuǎn)飛全名是《我正穿過詞語的低處往遠(yuǎn)飛》,簡稱:遠(yuǎn)飛。每天上午寫完,中午12點前楊黎用他的小米手機(jī)叮咚發(fā)出。無間斷。據(jù)統(tǒng)計:5.2首/天,總計5111.8首(統(tǒng)計至今年8月底,9月未計在內(nèi))。北啊,你這是英雄聯(lián)盟的算法嗎。北,請允許我膜拜一下。
哦,太瘋狂了,這“穿越地獄的列車”“況且況且況且”一路狂奔,邊走邊寫,不舍晝夜。他寫,故他不在。在在與不在之間構(gòu)成了形而上的哲學(xué)思辨,不在先于他寫,動作帶動哲思,哲思生成不在。不是無中生有,也不是有中生無,不在就是不在。從楊黎直抵楊黎,從不在確認(rèn)不在。是的,語言恐怖分子,楊黎,好一個詩歌亡命徒。
成都,1978,那個興沖沖走在林蔭道上的少年楊黎,的確良的白襯衫在微風(fēng)中鼓蕩。過茶館,過老媽蹄花店,少年楊黎眼神清澈,嬰兒肥的臉蛋子上泛著青春期的油光。彼時楊黎,才華橫著四飛,荷爾蒙豎成一柱,向天,向著蒼茫。悶熱的下午,右手寫詩左手緊握亢奮的少年沙沙抒著情,并,滿目憂傷。少年,不要憂傷,雖然你還不知道廢話為何物,這不是你的錯,而《錯誤》是你。
讓我們閃回到2018年8月12日,晚七點,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內(nèi)蒙古大學(xué)北校區(qū)綜合樓0210室。詩人劉不偉的一堂詩歌課在白管燈下開始:其實這個講座的題目本來叫“從朦朧詩的紅星二鍋頭到2018年的血腥瑪麗雞尾酒”,后來改成了“從朦朧詩到2018”,之前這個標(biāo)題我是想著傳遞一些信息,就是說朦朧詩時代的詩歌作品還普遍地帶有著一些我們這個國家和時代的特點與符號性,而新詩發(fā)展到今天就像是一杯名叫血腥瑪麗的雞尾酒,這杯雞尾酒由伏特加、冰塊、黑胡椒、辣椒油、食鹽、芥末、番茄汁、檸檬片、芹菜根等調(diào)制而成,我希望今天的漢語詩歌能夠呈現(xiàn)出多元的多角度的多向度的縱深深入的大信息量的一種狀態(tài),這樣,才可以更加準(zhǔn)確更加形象更加逼真地展現(xiàn)我們被裹挾著正身處期間的大爆炸式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當(dāng)下生活。從我的這個題目我想到了詩人楊黎提出并倡導(dǎo)的廢話寫作,很多人對廢話寫作是有誤解的,這首先是有一種先入為主望文生義的因素,其次我想可能再有就是傳播力的短板以及閱讀的普遍停滯。廢話寫作有個著名的論斷就是“廢除語義”,就比如說我這個題目中朦朧詩的紅星二鍋頭它里面就隱含了一種暗示一種比喻一種喻體甚至是一種政治色彩的述求,廢話就是要廢除這種符號化的語義,讓塵歸塵讓土歸土,讓語言回歸語言,把古老的漢字重新擦拭一新。詩人楊黎是第三代詩人當(dāng)中詩藝探索走得最遠(yuǎn)的詩人,是先行者也是膽大妄為的詩歌亡命徒,他將詩歌的冷抒情、反抒情、拒絕比喻推到了空前絕后的極致之境。之后他與韓東、何小竹、烏青、王敏、吉木狼格等創(chuàng)辦了橡皮先鋒文學(xué)網(wǎng),參與極限寫作事件,主編了《橡皮,中國先鋒文學(xué)》。楊黎率先倡導(dǎo)并闡釋了廢話寫作的理念與理論脈絡(luò)。作為身體力行的廢話寫作實驗者從2016年開始,近兩年以來楊黎堅持每天寫詩五六首不等,這些詩歌作品呈現(xiàn)出了通透與語言魔方的奇幻效果。2015年詩人華南創(chuàng)辦的讀客圖書公司推出了楊黎新書《我寫,故我不在 / 一個廢話主義者的廢話語錄》,230頁,定價56元。書中楊黎對廢話理論的梳理達(dá)到了哲學(xué)的高度,洞穿了從詩歌到語言從語言到世界的重重沉重的大門。
逆行,飛馳,回到26年前。1992年,8月,四川,成都,工人新村。擲下《撒哈拉沙漠上的三張紙牌》《怪客》《冷風(fēng)景》等詩歌骰子之后,楊黎舉杯豪飲,轟轟烈烈的第三代詩潮隨之煙消云散。凌晨酒醒,楊黎坐在自家朝北的窗前靜觀窗外的夜空。夜空,你為什么叫夜空,你為什么不叫老虎,你為什么不叫楊黎。喵嗚,貓叫一閃而過,楊黎摁滅紅塔山,穿過滿屋子的煙霧,窗外枝葉輕搖,彎月悄移,楊黎看到成都的夜空中從左至右飄來一句話:語言即世界。誰干的,話音未落,從右至左,夜空中又飄來一句話:語言說出世界。
NO,楊黎拍案而起,楊黎一拳頭搗爛窗玻璃。不。廢話,超越語言。廢話,是天才們的事。喜歡的就喜歡,不喜歡的就不喜歡,各是各碼。可南轅可北轍,東西相安吧。“我喜歡喜歡我的人,我不喜歡不喜歡我的人”。無他。
2018年9月22日,南京,虎踞路59號,遠(yuǎn)飛1000天。我在呼和浩特舉杯探向南京,楊黎,遙喝。叮叮,清脆的碰杯聲在南京與呼和浩特距離中間節(jié)點中原大地的夜空頻頻作響。僅此而已,而贊美楊黎,那是上帝的殊榮。從非非寫作到第三代寫作,從橡皮寫作到廢話寫作并理論奠基,從1978年到2018年,四十年,楊黎,他,仆仆于途。上帝你賺大發(fā)了,888,8848。
廢話寫作不是口語詩,廢話寫作比詩多一點,比生活少一點。廢話寫作是語言世界的布拉格之春。而遠(yuǎn)飛,比做愛少一點,比情感多一點。世界充滿秘密,遠(yuǎn)飛翔而不語。遠(yuǎn)飛是宇宙之鹽。遠(yuǎn)飛是時間的蜜。非常靠譜,有些神秘必須觸及,有些玄機(jī)高高掛起,高高掛起的玄機(jī)既是詩。楊黎,飛。
劉不偉20180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