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網

首頁 > 評論 > 正文

趙卡:余怒的起手式 


余怒的起手式:一首詩的技術
——漫談余怒的《蝸牛》系(二)
 
  作者:趙卡
 
  首先是
  我不能預知未來。           
  ——余怒《在什么的邊緣》
 
  我一直無法通過我的語言描述余怒的語言,困難在于,從余怒的詩中——不止是我——很多人都會感到另外一種語言的災變表現形式;換句話說,余怒的詩為中文語言創造了令人信服的儀式形象,這個形象我們可以在貝克特那里找到,可以按照句式和節奏讀出來,而不是理解它所表達的意義。他被爭論的那些主題和技術,其發明式的局限處理能力在現代漢語詩歌史上似乎無人企及,作為一種精神邏輯,詩在它的內部承受著自身的吊詭命運。
   
  這篇文章并不是談一首詩如何“開頭”的,我知道先后次序很重要,而是主要關注一首詩在那個可能的空間里如何“撤銷”的;以余怒為例,是為了讓我和他之間的結構性局限更明顯,這意味著,批評是允許和被允許的關系,是原作文本的冗余。我的看法是,我們對余怒詩歌的閱讀就是對他的一種致敬方式,而闡釋他——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很困難的問題,因為我們一直在堅持一種陳舊的批評條款,無法跟上他對當下事物的敏銳察覺的步伐。
   
  我越來越覺得余怒的每一首詩的開頭都是小劇場里的即興表演,就像一間店鋪的招牌在迎風招搖,這種感覺越強烈,其實錯得越醒目;他的起手式突破了我們常見的招式——他人的殘跡;我的意思是說,很多詩人的詩寫是建立在前人的殘跡上的,對前人經典的迷信和對他人文本的利用──且請原諒──這算不上是個什么有失檢點的問題,因為前人也在對前人致敬——艾略特和龐德為但丁的《神曲》所吸引。余怒為貝克特所吸引,就像貝克特的一個小說(?)集子名一樣,以“短篇”對余怒詩作的命名應該得到某種允許,因為我越來越覺得余怒的詩已經突破了“詩”的定義,他的那種貝克特式的“短篇”和“短劇”語言如同一道繩索將我們的(并不服從)捆綁,他是那個抽緊了繩頭的人;我們和他之間的空隔發生了思想的癱瘓,我們可以松解,他捆綁于自身的繩索卻是無解的,松解于不解,需要一個意指的命令。這么說吧,我(我們)現在越來越需要一種不知所云的詩來刺痛和愛撫,就像布萊希特的戲劇沒有中心一樣,余怒的詩需要的是分析性反應而不是理解。
   
  我曾用“坐下來,喘口氣”做了我的一個小說的標題,這個短句出自余怒的《山中紀事》開頭:“在山頂上,/坐下來,喘口氣。”它既不單純表現語言的形式也非對心靈的描述,紀事的基本要素以意識上的簡化和放松的氣氛襯托了詩的主題,這是一首關于自然空間和自在之物構建的詩,詩的主題的確立也是精神內化的邏輯:“我沒有孤身證明所見的偉大動機。”龐德說過“不要用多余的詞,不要用不能提示什么東西的形容詞。”我反復讀了余怒的詩,認為他就是踐行龐德教條最好的人。一度有讀者和批評家公開提出意見,說余怒的詩隱晦滯澀,我覺得沒錯,即使寫到事物之常理余怒也將其意義離散,他的詩發出的是一種聲音,但絕不是一種意指,意義(無限地)增生又不確定,別人肯定沒這么寫過,語言不去指代事物而是事物本身。
   
  第一句如同圍棋落子,這是余怒詩寫的核心技術之一,詞語的位置和質地決定了一首詩的主題發展。發明主題并賦予主題重要的技術概念而非意義概念,這樣的起手式才會讓一首詩充滿了力量,誠如他在《分享》這首詩里所說的:“用眾所周知的語言談手中的感覺。”不要讓句子背負意義,句子如同身體的外露器官,它本身會說出自身的,“讓我成為我的詩。”(《分享》)這樣的詩才最有力地表達了自身的感受。但這種思想絕大多數人是反對的,也就是說讀者和作者之間有個對稱的形式,當作者破壞了這種對稱形式,詩的意義系統紊亂了,在余怒那里,埋葬共鳴的墳墓堆積如山。
   
  在余怒那里,起手式即差異——一種在其內部產生的間接的話語模式,一種不再為目的的書寫,一種他人無法寫出今后也不會有人這樣寫的詩。我歸根結底在談論的差異就是這樣的——對余怒而言也是至關重要的——對句子的迷信。沒錯,我這么說又重新回到了技術主義的立場上,但若從技術主義這個視角看,余怒將那種幾乎不可能實現的詩實現了。余怒的詩寫核心技術包含了三個重要概念:第一個概念是技術細胞,即無法再行細分的技術要素,比如詞——詞有語音、硬度、氣味、重量和記憶等符號的指示性質,在《圓頂房子之謎》里“圓頂房子”的使人好奇的神秘感具有一種控制力;《泥菩薩心》里的“泥菩薩心”在語法內部的沉默替代作用;第二個概念是技術單位,作為詞的增殖部分即句子構成技術單位,實現了特定的文本目的,“老人在慢跑,/產婦躺在潔白床單上,/兒童戲于淺水。/我也是沉默之人,/有一顆泥菩薩心,”(《泥菩薩心》)這樣的句子不發生意義,而是成為一種詩的絕對形象,像“一邊想著剛才的句子,一邊/好奇于那房子里的主人。/迷茫是我之一種,但仍不確定。/我感到身子的三分之一在旋轉。/我變得不能識別事物,也不能說話。”(《圓頂房子之謎》)也是如此,如果你賦予詩的意義,這些句子就死了,換句話說詩也死了;第三個概念是技術套裝,詞和句子的技術單位構成文本的技術套裝,也就是一首詩的最終完成形態。出于分析和細讀的需要,將余怒的核心技術分解成詩的技術細胞,一般能夠發現以下四個特征:1、余怒的詩寫技術在它內部形成了標準化,也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套路;2、將差異的技術分解,這樣核心技術隨詩的變化而變化;3、技術成為詩的重要修辭符號;4、技術細胞還會裂變。
   
  我認為余怒的技術流是現代詩最具差異性的書寫之一,那種靠隱喻支撐起來的意義深度在類似“用曇花的語言描述其他花”“一個男孩,將手電筒吊放到井中,看到光的另一種存在”“像兩個詩人,談各自的詩句和空虛”這樣的句子面前顯得矯揉造作了,余怒的詩最偉大的地方在于越來越技術性地和“詩”沒有關系了,就是符咒性的能指語料,我們讀余怒是在讀句子而非一首詩。必須明確地指出,《蝸牛》系的語言勢能中沒有差異,余怒有他的那種被索緒爾提示過的經驗,從符號開始到符號結束,在場之物作為意義的呈現被限制在句子里,但絕不以意義為目的。最好的詩應該是這樣,讓句子發生的快感傳導到閱讀的人身上,沒有意義,只有驚奇感。
   
  如果一個詩人迷戀詩的意義體制,他的詩就會有意義,余怒給我們的啟發是,寫一首詩,把意義的細枝末節都忘掉了,剩下的就是詩。像在《所與物》這樣的,“早點攤老板,談一天的收入和空虛,/像兩個詩人,談各自的詩句和空虛。”現在我們來看什么是余怒的一首詩的起手式,在局限理想情況下,他概括了自己的經驗,屈服于自己的宣言,將觀念的語料轉化成了視覺的故事,在《在什么的邊緣》直接下了一個德里達式的時差之延異的定義:“首先是/我不能預知未來。”
 

 
詩人、作家趙卡(劉不偉/攝)

        作者簡介:

        趙卡,原名趙先峰,1971年生于內蒙古包頭市土默特右旗,從事小說、詩歌、隨筆、理論批評寫作,有作品發表于《草原》《紅巖》《鐘山》《長江文藝》《山花》《花城》等刊物和入選多種選本,著有詩集《厭世者說》。
 
來源:趙卡新浪博客

主站蜘蛛池模板: 欧美性色19p| youjizz亚洲| 丰满多毛的陰户视频| 黑白禁区高清免费观看全集电视剧| 老师你的兔子好软水好多的车视频| 日韩不卡在线播放| 国产啪精品视频网站免费尤物| 北条麻妃大战黑人| 中国一级特黄毛片| 美女扒开尿口让男人操| 欧美大BBBBBBBBBBBB| 国产精品无码专区AV在线播放| 亚洲成a人片在线不卡一二三区 | 淫444kkk| 国精品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在线| 亚洲精品字幕在线观看| 992tv在线| 老司机一级毛片| 成人中文字幕在线观看| 国产女人18毛片水真多1| 久久精品亚洲中文字幕无码网站| avtt在线播放| 欧美黑人bbbbbbbbb| 成人区人妻精品一区二区不卡视频 | 亚洲а∨天堂久久精品| segui久久综合精品| 激情综合色综合啪啪开心| 国产高清免费的视频| 亚洲国产成人片在线观看| 欧美大黑bbb| 日本护士撒尿xxxx18| 国产av午夜精品一区二区入口 | 国产成人精品一区二三区| 久久天天躁狠狠躁夜夜| 翘臀少妇被扒开屁股日出水爆乳 | 性xxxx黑人与亚洲| 国产乱子伦在线观看| 中文字幕乱码人妻综合二区三区 | 国产精品亚洲精品爽爽| 亚洲香蕉免费有线视频| 4480新热播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