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向世界盡頭的簡約筆尖
——著名詩人周瑟瑟詩歌印象
   
作者：幽林石子

首先熱烈祝賀湘籍著名詩人周瑟瑟的又一部重磅詩集《世界盡頭》出版，其次隆重祝賀由周瑟瑟發起的栗山詩會在他的故鄉湘陰縣樟樹灣舉行。周瑟瑟幾十年一直保持著旺盛的文學創作熱情，詩歌、評論、小說都很有建樹，近年來多次受邀參加國際重大詩歌活動，把自己的作品帶到海外，力圖讓國內的詩歌文化走向世界，他為中國的詩歌文化事業作出了很大貢獻。像這樣一位頗具國際化影響的詩人，卻依然懷著淡泊寧靜的心境，令人敬佩。

周瑟瑟是一個非常熱愛生活且善于深挖生命原色的詩人，他對愛與悲哀的清澈表現，能提煉出漢語真實而透明的精神汁液。那些信手拈來的作品，如落葉一樣鋪在讀者面前。從事文學創作以來，他出版的作品甚多，有關于他詩歌與小說的評論《批評的盛宴》，詩集《私有制》、《世界盡頭》、《元詩歌》、《硬骨頭》、《卡丘卡丘》、《17年周瑟瑟詩選》、《松樹下－－周瑟瑟編年詩選》、《暴雨將至》、《世界盡頭》等。這些著作既是他生活藝術的升華，更是他詩歌藝術的大集粹。在詩集當中，能夠看到周瑟瑟各個時期的不同風格的作品，由此可見他的詩寫駕馭能力很強。比如他在2016年寫的作品《吃瓜》《被痰卡著的人》《打滾的馬》《紙鶴》《一個人打孩子》《一只羊頭》《去養老院開會》等等詩歌筆法飄逸，語言詼諧幽默，非常有靈氣，詩歌短小精悍，充滿生活的哲理。而詩集《暴雨將至》是為了懷念過世的母親而命名，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作品寄托了對母親的哀思，對故鄉深切的懷念之情。詩歌語言深情、憂郁，非常感人。這些詩作自然流露本土的質地與光照 ，鄉土情懷的底色非常濃厚。

湖南湘陰縣樟樹鎮栗山是詩人周瑟瑟的胞衣地，風景秀麗、泥香裊裊的鄉村語言自然而親切，似乎坦率地道出了周瑟瑟近年詩歌中的一縷“簡約”清風，這種創作實際發自于樸素的精神火焰，是內心深處真誠的聲音。而他生活著的“辣椒小鎮”，以及左宗棠故居柳莊古老的書香之煙，也似乎以獨有的眼神暗示了詩人獨特的創作方向。周瑟瑟新近出版的詩集《世界盡頭》見證了“簡約”之風里個性的空間與走向，讀者能清晰看到精神的境遇與遠方。該詩集佳作多，其中有幾首詩歌給我留下特別深刻的印象，比如《這里的早晨是從遛豬開始的》《佛陀》《武穴》《牧羊人背著一只懷孕的羊》，這幾首詩保持了詩人周瑟瑟早期詩歌創作中幽默風趣的特點，語言干凈利落，言簡意賅。現實場景的顏容反映出濃郁的生活哲理，耐人尋味。

詩人周瑟瑟豐富的思想鑄就豐滿而綿長的創作路徑，在漢語中修行的他，參禪悟道，碩果累累，簡約的筆尖悠然點向世界盡頭。
 
【周瑟瑟詩歌選】
 
這里的早晨是從遛豬開始的
 
這里的早晨
是從遛豬開始的
我騎在一頭藏香豬背上
緞子一樣的豬背
讓我飄飄欲仙
它們走起路來
像天外飛豬
我們走在
尖尖的雪山下
藍寶石的湖面
在不遠處誘惑著我
我喜歡它們長長的鬃毛
傾斜的臀部
用鼻子刨食泥土里的蟲草
它們住在森林里
每天就這樣用心尋找珍寶
并不是每一頭藏香豬
都會被殺了吃了
每年總要留下幾頭
讓它們在森林里終老

2018.3.12
 
佛陀
 
晚飯后去街上散步
早晨的細雨無影無蹤
街道上搭有一靈棚
遠遠看去顯得很安靜
想必逝者已經安息
沿街而下到陽雀湖畔
法華寺籠罩在夜色里
今天北京傳來暴雪預警
雨夾雪打在車玻璃上
我逃過異鄉的寒冷
故鄉經過一天的燥熱
今天轉涼
齋飯也是涼的
吃飽穿暖
下午放生的魚
又游出了水面
它們張開嘴唇
叫喊佛陀
 
暴雨將至

從父母的南方回北方
暴雨將至
我躺在母親的床上
烏云蔽日
烏云靜靜匯集
風在屋頂呼嘯
風過的聲音像母親
睡夢中艱難的呼吸
我即將離開這里
打掃堂屋與臥室
關好門窗
我們沿著栗山公路
在暮色降臨之前離開家
路邊騎自行車的人
一晃而過的身影
像留在鄉下的我
水田里的耕田機器
發出突突突的吼聲
我們跑過栗山幾公里
烏云還在天空移動
暴雨將至
風吹烏云
也吹著離開的人

2017.4.5

彌留之際
 
在醫院十七樓
死神的腳步
踩著窗外的云朵
在故鄉的天空徘徊
這是久雨后的好天氣
“這是白晝還是黑夜？”
媽媽的詢問
像一個古代的智者
她正一點點交出
活著的權利
“我要回栗山……”
媽媽最后的請求
氣若游絲的一天
在彌留之際
我們一起回家
死神跟著救護車奔跑
死神呀你不要奔跑
媽媽的從容與舍棄
超過了人世的驚慌

2016.12.4
 
最后的體溫
 
媽媽還是熱的
只要我的媽媽
還是熱的
我就還有媽媽
我們母子
躺在栗山的床上
我摸著媽媽的臉
我摸著媽媽的脖子
像六七歲時一樣
我記得睡夢中
總能摸到媽媽的臉
媽媽的脖子
在睡夢中閃亮
我的媽媽
已停止了呼吸
但她還是熱的
體溫漸漸消失
媽媽躺在我身邊
像我最后一根
救命的稻草

2016.12.5
 
吃瓜
 
白天的燥熱退去
坐下來注視一把刀
刀刃上有紅色的汁液滲出
這個夏天我一邊打電話一邊吃瓜
唏里嘩啦的聲音讓你恐懼
此生的甜蜜有另一種表達
我的牙齒也是刀尖
我的話也滲出血
電話另一頭
你臉上的汁液
一直在流淌

2016.9.10
 
打滾的馬
 
一匹馬在燕山下打滾
它的亢奮像我讀中學時
無端的發泄
白云翻滾，馬被煮沸了
四蹄向天空亂蹬
我們站在柵欄外
遠遠地看它爬起來
沿著馬場奔跑
像我讀中學時
無端的快樂
它打著響鼻
吭哧吭哧
一陣風吹起黃土
它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齒
那是馬的微笑
像一個少年讀中學時
黑白照片上的樣子

2016.3.10
   
一只羊頭
 
一只羊頭
在北京的一次宴會上
我看見它的眼睛
黑色的眼睛里全是
溫柔的光
一只羊頭
角上包著紅布
它的叫聲
也被紅布包著
我聽見它的叫聲
繞開眾人
向我一個人奔來
它分叉的嘴唇
像一朵花瓣
仿佛要吻到我臉上
這溫柔的動物
舉著一顆頭顱
到死也給我
生的想象

2016.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