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吹走一部分你我
2019-04-09 13:03:57
作者:王芳
風吹過,吹走一部分你我
——寫給蔣殊和第二版《陽光下的蜀葵》
作者:王芳
見到《陽光下的蜀葵》很早,那時我還在家鄉,與家鄉司空見慣的一切為伴,麻木地等待花開月明,想為它寫點什么,卻象李白到了黃鶴樓一樣,太多的人為蜀葵提筆,崔顥題詩在上頭,珠玉在前啊,覺我形穢。那種想法放置在了內心深處。《陽光下的蜀葵》就要再版,如今我走近了蔣殊,也真正走近了蜀葵,也許我能有自信寫下一點什么,那是別人不可重復的心跡。
一直記得多年前的一些晚上,夜深了,坐在電腦前,看著“蔣殊的小院”(博客名),貪看她的容顏,讀著她的文字,幾乎每夜都淚流滿面,她的奶奶、她的雪、她的虎虎,就真的出現在眼前,把人的心生生地扯成一瓣瓣。
為什么這樣?
我多年后想問問當初的自己。
多年來,只是慌慌張張地趕路,為理想、為追求、為自己粉飾過的詩酒茶花,把日子過成了說不清楚的花下影與燈下影。這些年,從來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其實是沒想過),如今的我,依然在燈下,再讀這些文字(我讀過的文字,都收錄進了《陽光下的蜀葵》),恍然有清涼感和溫暖感襲來,漸漸對蔣殊和蜀葵有了幾分洞明。
我其實不像外表那樣大大咧咧,我的內心脆弱、敏感而易疼,有時候,覺得自己都扛不動了,很多個夜晚,我都像一只貓,用力地舔噬自己的傷口,而她總會在不經意中對我說幾個字:那根本沒什么啊,怎么會疼?我雖然生氣她的“不解風情”和不能“同甘共苦”,卻也神奇地覺得那傷口本也沒有那么疼。我不明白,她為什么根本不在意身邊許多事許多人。看了這些文字,我清晰地看出她、她的母親、她的姥姥,三代女人之間那種血液里的傳承,她們是同質的女人,她們堅強、倔強,她們知道世事終歸得自己扛,只要自己能扛的,絕不喊人,她們的痛化作花,在自己心里開落過后被消解,才去面對世人,她們不是不在意,她們是清晰地看到什么值得在乎,什么根本不用去在乎,也就是她文中的那句話:她的光芒來自于姥姥。于是我總是在跟她傾訴過后,世相變得不疼,那些如同刺猬一樣長出的刺瞬間溫柔起來。現在的我,或許有了她的部分特質。
走近她,是近幾年的事,算來也三年有余。走近她,自然也知道很多事。我與她一樣,經歷了很早就不能上學,招工進廠的境遇,也和她一樣,在一個合適的時間節點,離開工廠奔往向往的文字,那種亦真亦假的大學夢,我們彼此懂得,因此,對恩養我們的文字多了幾分憐惜。我們對文字溫柔相待,文字也對我們關愛有加。這些文字,于我不是《陽光下的蜀葵》這本書,而是我們彼此夢想的承載,是我們心意相通的詩意之橋。
走近她,經歷著她的生活,熟悉著她的親人。她的父親去了,再不能寫下《我們在一起,多好》;她的媽媽病了,再不是那個在田間勞作、溫柔且無條件地愛她們的堅強女人;《雪的記憶》中的男人,我叫他姐夫,有一天,我們在鄉村的院子里,滿院的玉米,他流著淚,對我說起這段往事;我怕狗,憎恨狗,卻一樣對著她的虎虎淚流如河。于我,她的書甚至不是鉛字,就是生活,就是我們彼此相守,不用說出口的姐妹情誼。
她的鄉村,我去過,她寫下的蜀葵,我從小就見過,我卻是在讀她的文字時,才感知到鄉村的美,因為之前我從未遠離我的鄉村,也因此,我試著回去,試著愛我自己的鄉村。這些年,我零零星星看過的文字也收錄進了再版的《陽光下的蜀葵》,因為對她文字的不間斷閱讀,我正視蜀葵的美和堅強,蜀葵和她一樣,美麗但不艷俗,倔強而不媚俗,那種美和香是在歲月中浸染的,一點兒都不張揚。
于是,多年后,我再一次問,為什么會這樣?
我想,在我經歷著上蒼給我的一次次考驗后,也許可以試著說一說答案。
她對親人細膩而綿密的情感,我們都有,我們之所以會喜歡,喜歡到用淚流滿面來表達,是因為這種共同的情感和這種情感延伸出來的記憶和心靈震顫。她用筆寫下我們多半部分的自己,寫出了俗世眾生逃不脫的愛欲,對于我們熟悉的失落在她身上的那部分自己,又怎么會不喜歡?那本是我們身體和靈魂的一部分。
她的鄉村,她寫過的鄉親,為什么那么熟悉?因為我們在塵世的流浪中,若隱若現地看到了那些身影。她的心有過濾器,濾掉了雜質,濾掉了丑惡,濾掉了悲傷,濾掉了嫌棄,只留下了善。這樣的善,讓鄉村和人都干凈起來,干凈的事物,自然有吸引人的本錢,你在靠近中,感知到美,美的東西同樣是吸引人的啊!也只有不管不顧地靠近。這不是我的偏愛,而是許許多多的人,用購書、朗誦、傳閱等行為作明證,托出我的體悟。
到如今,她就是蜀葵,蜀葵就是她,她在漢代李夫人之后,不自覺地成為蜀葵的代言人,她們密不可分,若要硬生生地剝離,就會是一種殘缺。
為什么我們還會在此去經年、滿目滄桑之后再愛上蜀葵?是蜀葵用長長的花期、直直的莖干、不需人夸耀的花朵、不與人爭艷的姿態,給我們畫出了兩個字:溫暖。是的,是溫暖,塵世里常被遺忘的溫暖。她們沒有尖刺、沒有屈膝、沒有媚上欺下、沒有隨波逐流、不嬌慣、不低頭,只有在風中給你淡淡的溫暖。面對溫暖,誰會拒絕?除非他已是梵高和希特勒。
啰嗦了這么多,其實,也可用一句話代之:風吹過,吹過一部分的你我。不管是善良還是溫暖,都會亂紅飛過秋千去,也只好訴求風停駐,還原真實的自我。
《陽光下的蜀葵》是蔣殊的第一本書,那些最初的文字如山泉,清淡也稚嫩,但在《曠野上漸行漸遠的歌聲》和《重回1937》之后,她已蛻變,時光回不去了,再保留下曾經的記憶和稚嫩,也沒什么不好。
多年后,我在阿拉善的土地上,對著眾人,指著蜀葵說:看,這就是蜀葵。看到他們的驚訝和了然,心里的驕傲如同黃河的水,奔流而出。
如果陽光正好,我們來讀一讀蜀葵吧,不求救世,不求高深,只是簡單地活著,甚好!
作者簡介:作家,評論家,《映像》雜志副主編
作者:王芳
來源: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