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網

首頁 > 評論 > 正文

渡瀾的意義

 
渡瀾的意義
 
作者:趙卡
 
  從小說《美好的一天》看,作者渡瀾書寫的是反常的經驗,比如,一只懷疑自己是一只雞的鳥標本被放走了。再比如,20世紀的偉大發明有兩個,其中一個是高壓鍋,另一個是騙子。在這篇小說里,講述一種反常的秘密是一個作家的基本義務,如果我們追究一種正確的敘述倫理的話,你別指望渡瀾的完備性邏輯了。
 
  我非故作驚人之語,截至目前,渡瀾只發表了幾個短篇小說,便在讀者和她的師友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無須論證,發現渡瀾,就等于發現了內蒙古小說的另一副有魔力的景觀面孔———佩索阿式的孤絕。我甚至認為,渡瀾以一種令人始料未及的方式橫空出現,對內蒙古的文學生態來說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事件。我作為一個讀者,在此試圖從渡瀾的文本(映照出她的性格)入手,解讀這一非常瘋狂的行為是怎么發生的。
 
  自上個世紀50年代起,人們對內蒙古的小說印象一直有一種先入為主的概念,將游牧、狩獵、農耕或革命的主題標簽緊緊貼在內蒙古作家的身上以此來辨識,如果說內蒙古的小說被嚴重低估了未必是事實,但能拿得出手的確實不多,尤其是在2000年之后。在現實主義和現代主義這兩大擴展范圍內,我從未驚訝過國內的小說家模仿肖洛霍夫、海明威、福克納、卡夫卡或馬爾克斯、博爾赫斯等等,但內蒙古的小說家似乎對此無動于衷,他們鐘情于歷史性題材,即使最好的狀態下,也是某位內蒙古老作家強調過的回到巴爾扎克傳統。但為什么不是回到塞萬提斯傳統呢?當然,對回到巴爾扎克(歷史的書記員)傳統這一傳統觀念,我并不驚訝,巴爾扎克當然是19 世紀偉大的小說家。
 
  之所以說發現渡瀾,是因為渡瀾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疑似病理學上的獨特。將“渡瀾現象”放在內蒙古這個大背景下考察,會讓人有一種目睹天外來客的“寓言”的感覺,在直線時間觀上,不可能性作為被敘事的主要元素放大了。在此之前,內蒙古的大多數小說應該說都屬于無法與當下現實割裂開來的“大路貨”(這話有點刻薄了),不知是否是“環境決定意識”這個理念在作祟。我們當然渴望一種不受既有認知限制的文本,甚至我們拒絕了各種解釋,可能我們真正關心的恰恰是那種不能解釋的神秘主義假設。比如:“格樂巴和巴爾思夫來看望哈魯娜,卻發現她冰冷冷地躺在床上。”這是渡瀾的小說《美好的一天》第一句,夢魘般的場景,彌漫著時間、涼意和死亡氣息,如果捂住作者名字,你會認為這是一位20世紀的拉丁美洲作家在寫小說,有點像若昂·吉馬朗埃斯·羅薩,或胡安·魯爾福等等,可這真真切切是一個90后女性作家渡瀾寫的。這種在一百年前還顯得極端的風格即使到了今天也讓人猝不及防,讓我突然想到卡夫卡《變形記》的第一句:“一天早晨,格里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蟲。”渡瀾的敘事意識是現代的,語法是翻譯體的,荒唐無稽的語言是寓言的。我打個比方,渡瀾是在卡夫卡的草稿紙上作了一個她的記號,眾所周知,卡夫卡有許多令人望而生畏的段落,《變形記》的開頭肯定位列其中。但渡瀾最出色的表現不是敘述,包括她的其他幾篇(已發表過的)小說,她將指鹿為馬的反邏輯強化到了極致,因此,一部分依賴傳統文學規約閱讀的人對她有了不適感,另一部分人則欣喜若狂,我得說,將某種文本局限于話語倫理的范圍內討論,對渡瀾明顯不公平。

  渡瀾不僅以緘默的身世引起了人們的巨大興趣,更重要的是幾乎以一己之力(以一種能指的形式)有力地刷新了內蒙古小說的印象。在此之前,我見諸多人士撰文將渡瀾的小說稱之為“魔幻”,我無法茍同,“魔幻”一技乃作家于嚴酷審查制度環境下批判國家專制主義的利器,如魔幻現實主義大師布爾加科夫和部分拉美作家,以渡瀾的年齡和經歷,她主要在擴展語言的心靈感覺,政治對她猶如白紙一張。她的全部經驗應該來自想象和閱讀,然后天才地將一套書寫規則分解為兩到三種套路,比如故弄玄虛的悖論語式,或人工添加的異質混成,或令人燒腦難解的反諷,其單純而不失犀利的敘事風格對我們的神經系統發起了挑戰。
 
  就目前渡瀾面世的幾個中短篇小說而言,我極感興趣的也是渡瀾與眾不同的地方,主要表現在敘事、語言、修辭、結構和想象力上,尤其是她設計的對話,文本語言和用于日常交流的語言交替輪換,看似輕描淡寫,實則玄機重重,充斥于小說的其余部分,甚至有炫技的嫌疑。渡瀾的小說幾乎沒有故事,如果有人問渡瀾的小說寫了怎樣一種故事我認為是對作者的不尊重,她的小說可以這樣說,沒有故事只有敘事,是一種沒有所指的能指寫作。當然,對小說而言,這應該是不夠的,但我不能說好或不好。
 
  渡瀾的小說在根本上不是好或不好的問題,因為她已經足夠好了,以我個人的閱讀經驗來看,對渡瀾的寫作主要是存有一種擔憂。我想拿小說家殘雪作為對照舉例說明我的擔憂,我覺得渡瀾和殘雪的路子有點近似,魔法師那類的。殘雪的那個路子是瘋狂的,關鍵是,殘雪加持了哲學素養能控制住她的瘋狂,而渡瀾才剛起步,她在想象力修辭上的密集程度令人嘆為觀止,但她又如戴著透明的面具表演,所以她的小說有畸形的一面。
 
  渡瀾在小說上表現出來的天賦被人贊為“天才”,這讓我想到18世紀70年代德國興起的一個崇尚“天才”的“狂飆突進”文學運動,認為“天才”自洽和自由,“行動不受任何社會和形而上學條件的限制”。渡瀾的天才性表現是在場性的,她呈現在場之物時不用進行意指就獲得了符號的展現,符號取代了物自體,此間語言高度質感化,不足之處是她封閉和簡單了,缺乏細節和思索上的支撐。
 
  渡瀾現在還在上學,她是一個理智的年輕小說家,她的蒙古族身份在很多人眼中是一個具有辨識性的符號;或者說,在一部分人那里,渡瀾對他們形成了某種耐人尋味的期待,但渡瀾的發展情況和其他蒙古族作家的發展情況大不相同,幾乎不寫太民族性的東西,她的作品已經超越了民族性。這讓我想起博爾赫斯的一篇題為《阿根廷作家與傳統》(1953)的演講,在這個演講中他說,“駱駝”一詞在《古蘭經》里找不到。為什么呢?因為“我們可以相信,沒有多少地方色彩,照樣可能做個阿根廷作家”。這恰是渡瀾的天賦性的表現,她拒絕了被拔高的身份意識。
 
  如果說目前需要下一個肯定性結論的話,我堅決認為渡瀾的小說主要在語言上建立了成就,在她的不為人所知的極限處,她從屬于自己的相對弱勢中獲得了力量。正如德勒茲所言,“即使面對自己的語言,他也像個陌生人,他沒有將別的語言同他的語言混雜起來,而是在他自己的語言中雕琢出了一門陌生的、預先并不存在的語言。讓語言自己喊叫、口吃、囁嚅、呢喃”。
 
  索萊爾斯認為,“一部作品如果不能引起應有的稱贊,那將一無是處”。渡瀾已經獲得很多應有的稱贊了,我們是否可以從渡瀾的小說中思考如下一些問題:
悖論對小說意味著什么?
  想象力和現實之間要建立什么樣的關系?
  小說語言如何獲得力量?
  修辭的限度在哪里?
 
  刊于《草原》2019年第11期

 
 
作者簡介:
趙卡,1971年生于內蒙古包頭市土默特右旗,從事詩歌、小說、隨筆和理論批評寫作,
作品散見《草原》《鐘山》《長江文藝》《大家》《山花》《花城》等刊物,現居呼和浩特。
 
稿
 
投稿郵箱:
小說caoyuanxs@163.com
散文caoyuansw@163.com
詩歌caoyuansg@163.com
評論caoyuanpl@163.com
投稿地址:
內蒙古呼和浩特市賽罕區機場南輔路5.5公里處 內蒙古文聯《草原》雜志社
 
望廣大作者朋友投稿時,切記在稿件后注明詳細地址,聯系方式,以及與個人身份信息一致的名字、身份證號、銀行賬號等相關信息,以方便雜志社郵發樣刊及稿費。謝謝配合!
 
 
主站蜘蛛池模板: 91视频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乱码中文字幕综合| www日本高清| 精品亚洲A∨无码一区二区三区| 无码囯产精品一区二区免费| 国产乱码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川人| 久久精品国产亚洲精品| 黄瓜视频在线观看| 日韩有码在线观看| 国产午夜激无码av毛片| 久久婷婷五月综合尤物色国产| 香蕉99国内自产自拍视频| 日本在线观看一级高清片| 国产乱码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中文| 久久久久免费精品国产| 色婷婷中文字幕| 成人欧美在线视频| 兽皇videos极品另类| chinese打桩大学生twink| 污污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 精品福利视频一区二区三区| 成人深夜视频在线观看| 午夜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 一求乳魂h肉动漫在线观看| 男人边吃奶边做弄进去免费视频| 夜夜爽免费888视频| 亚洲日韩一页精品发布| 欧美在线暴力性xxxx| 日本漫画全彩口工漫画绅士| 国产ts最新人妖在线| www国产无套内射com| 正在播放国产乱子伦视频|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福利| 久久精品国产欧美日韩| 老少配老妇老熟女中文普通话| 少妇人妻av无码专区| 亚洲福利视频一区二区| 1000部拍拍拍18勿入免费视频软件 | 久久久久久久久亚洲| 精品四虎免费观看国产高清午夜| 天堂√最新版中文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