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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螞蟻那條折斷的腿”



阿諾阿布:
彝族,原籍貴州,七十年代生人,詩人,作家。
著有詩歌、小說、劇本多部。三色橋(北京)文化發展公司藝術總監。
 
劉劍 ||“為了螞蟻那條折斷的腿”
——讀阿諾阿布的詩集《祖國,或屋檐下的自白》
 
  讀阿諾阿布的這本詩集《祖國,或屋檐下的自白》,讓人讀得過癮,讀得蕩氣回腸!這本詩集中有許多宏大的詞語:神主、善惡、戰爭、自由、尊嚴、文明、人類、祖國等,但這些很重很大的名詞都壓在一只卑微的“螞蟻”身上:“主啊,如果你是真的/請與我一道訪盡天下名醫/為了螞蟻那條折斷的腿”(《不管如何顆粒無收》),我也曾寫過兩句詩:“當我在秋天的黃昏老去/我只想傾聽一只螞蟻的嘆息”,與此有相似的共鳴。所有的文明,都是為了人的生命本身,正如康德所言:人是目的。人類所有的努力,都應當指向人自己,盡管許多人的生命微如草芥。螞蟻卑微,但生命的尊嚴是最高的訴求。螞蟻為何折斷了腿?如果是戰爭造成的,我們就要追問戰爭的合法性;如果是同伴撕咬的,我們就要拷問人性的底線;如果是自己摔斷的,我們就要追問社會保障制度是否健全?如果是屈打成瘸的,我們要追問司法的公正。人類從史前文明進入農業文明再發展到今天的工業文明,這條自我選擇之路是否就是正確的?正是帶著這樣的質疑,詩人開始他的各種追問:
 
  神并不一開始就是神
  至少,在它出生之前不是
  在它死亡之后也不是
  先是命名,然后才是祭拜
  就一支歌謠而言
  任何一場戰爭都可以避免
 
  ——《茲茲樸巫》
 
  對神的卜問并沒有答案。如果是現代文明是正確的,那伴隨現代文明的殺戮手段比狩獵時代還要先進,這是進步還是倒退?以震驚世界的敘利亞難民事件為題的《我的靈魂呢?》一詩就把美麗與殘酷并置:“書桌無人一月/桃花虛度三月/船不在海上九月/這些通通不如/敘利亞的海水泛濫一次……三歲大的庫爾迪/蜷縮在風情萬種的土耳其/連眼淚都沒有一滴/除了海灘 除了一望無際的海灘/世界小得不夠展開他完整的尸體”。以詩歌抵達國際性事件的現場,阿布的詩歌因此而具有廣闊的視野,也由此具有當代藝術的價值訴求和靈魂的拷問:“我敲打頭蓋骨 這是最好的時代 /山河值得人們一次次拯救/我敲打頭蓋骨 這是最壞的時代 /全天下竟然都在紡織遮羞布”(《對慶安,我只有敲打頭蓋骨》)。
 
卡夫卡
 
  從宏觀的粗略線索來看,在道德、哲學、倫理、宗教等這套體系構筑的古代,詩歌基本上只是以道“游于藝”的舟楫,它只訴諸于“美”的形式,“美”也曾經一度成為衡量詩歌的標尺。近代以來,訴諸于生命本身的價值、尊嚴、自由等逐漸成為詩歌的目標,詩歌從對象轉向主體,特別是在問題重重的中國當代,生命的主體性地位尚未獲得,現實由此就成為阿布詩歌的書寫指向,他由此談到詩人作為知識分子身份的兩個維度:良心與批判。沉默的大多數,是需要知識分子去喚醒的:“所有的磚頭都參與了圍追堵截/所有的筆墨都見證了滿紙謊言”(《夏日之書——向艾略特致敬》),這個時代,詩人不能淪為“眾多白白胖胖的詩人”(《端午謠》),這是現代詩人的屈原之魂。否則,對于詩歌來說,不再具有詩歌史的現代性價值:“如果我們只傷心那些傷心我們的/這個即將漫長的冬天,必將毫無意義”(《雨是危險的——致倮倮》)。這種關懷必然是一種痛苦,但“痛是一種幸福”:
 
  當雨水穿過屋檐
  每一滴都挾裹著荒誕以及無恥
  土地,笑容,越來越少
  子彈,眼淚,越來越多
  無數的山河,無數的罪惡
  無數的人群,無數的墮落
 
  ——《祖國,或屋檐下的自白(1)》
 
 
  我特別喜歡阿布詩歌中的“秩序”這個語詞,我甚至認為藝術就起源于一種從混沌到秩序的形式生成。人類生命意識的覺醒以形式為居所,形式感的形成源于秩序感的獲得。對于由無數個體組建起來的人類社會,也需要某種共享和認同的秩序,沒有秩序,人類會在本能中走向相互殘殺,走向毀滅。“在乳房橫行的時代/三千寵愛安慰社會精英/秩序在拾荒者的口袋里翻滾”(《在乳房橫行的時代》),這樣的當代社會就是一種失序,社會精英的沉淪是危險的,奧斯維辛之后的抒情是沉痛的,欲望的放逐必然帶來無盡的動蕩:“挖走最后一棵蘋果樹/伊甸園寸草不生/沒有人死于正義和真理/也沒有誰關心良知和秩序”(《可是這個世上沒人值得一跪》);“我悄悄連根拔起翠綠的草/不出所料,一根連著一根的白骨/它們保持著人類應該的秩序”(《在十二月黨人廣場》)。但要注意的是,秩序的生成一定是以每一個生命的尊嚴作為底線,即使它是一只螞蟻,而不是儒家的秩序,不是皇權的秩序。阿布總是質疑現有的文明,尋找理想的文明,在他的詩歌訴求中可以看到他理想中的秩序是基于公正、尊嚴、自由的人文主義關懷的現代秩序:“羅卡角,我原諒你的傷痕累累/我漂洋過海,只為帶給你一句話/自由從這里開始,掠奪從今以后結束”(《羅卡角》)。如果人類整個的發展歷程是一個錯誤,那我們還不如重新回到史前重新尋找更好的路:
 
  炮彈的弧線再優美
  殺人的借口再漂亮
  我也愿意一把火
  把它們連同所有的
  點橫豎撇捺通通燒盡
  即使我從此食不果腹
  即使我從此目不識丁
 
  ——《字庫塔》
 
阿赫瑪托娃
 
  詩歌是詞語的制作,在日常語言中掘出自身的秩序結構。阿布的詩行間閃爍著思想的鋒芒,這種思想的語言舞蹈就生成了他的詩。他的閱讀經驗對他詩歌的格局有很大的影響。漢語古典詩歌形成他對仗式抒寫習慣,雙句排比反復碰撞會形成一種音聲的回旋,他的詩歌有豪情的交響,也彌漫著悲愴的情調:“它允許天空低垂/允許一個王朝一錯再錯/如果我帶著弓和箭/它甚至愿意把凋謝的花/為我再開一遍//可惜我沒有弓和箭/走在人群中/我孤單如滿地落紅”(《死去多年的杜鵑站在蒼山上》)。在阿布的詩藝處理上,他讓宏大堅硬的語詞在起承轉合的節奏中嵌入美麗柔軟的意象,讀起來俠骨柔情,起伏跌宕。這是他在我們這個時代橫沖直撞的詩歌回聲,這是黔西北彝族漢子的血性之詩。我仿佛看到一個手提長戈的武士阿布行走在蒼涼黃昏的背影,為夢想中的理想國而血戰,但又注定某種悲劇的落寞。
 
 
  大量外國文學的閱讀經驗和人生閱歷使他有世界性視野和格局,這集中體現在他游歷歐洲各地的那些篇章:《在普希金故居》《致阿赫瑪托娃》《每一個人都叫羅爾迦》《謁卡夫卡墓》《在哈姆雷特城堡的獨白》《布拉格之秋》等,其所關注的話題不止是彝族水西或南詔故國的背影,也不止是祖國山河的蒼茫,更是世界和人類命運的多重交織。是的,人如螻蟻,“生之殘酷”,“在枝頭一晃而過”,“死亡是最體面的存在”,但每一只受傷的、走失的螞蟻都應當獲得尊重,不管他/她是什么皮膚的螞蟻。惟有如此,詩人才能在自我建構的詩歌秩序中救贖螞蟻,也救贖自己。
 
 
  劉劍:貴州赫章人,藝術學博士,貴州大學美術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貴州大學學報》(藝術版)執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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