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世紀 20 年:中國散文詩自信自強的新姿態
2021-04-21 19:13:11
作者:鄒岳漢
鄒岳漢主編《2020中國年度作品•散文詩》出版(續前•之四)
鄒岳漢/21 世紀 20 年:中國散文詩自信自強的新姿態
本人主編的中國首部“中國年度散文詩”至今已出版至第 21 部了。
關于進入21世紀20年以來中國散文詩的新發展,本人在去年,即《2019中國年度作品·散文詩》一書的《編者的話》里已有概述,這里只是從一個散文詩書刊主編者的角度和經歷談幾點體會。
(一)2020 :卷首或“十佳”之品讀
2019 年曾出現過一件與審美角度相關的趣事:
本人主編的《2019 中國年度作品·散文詩》,在往年推出“十佳”的基礎上,增加了一項“卷首”——選用的是黃鉞的《犁》。讀者對此多有正面反響,但沒想到的是:黃鉞和陳一默二位,從此書里面挑選了部分作品加上簡評,以“(鄒岳漢主編)《2019 中國年度作品·散文詩》選讀(十八章)”為題,在一家地方文學刊物上刊載,也在網絡上廣為傳播(所選篇
目可以在“鄒岳漢新博客”中找到)。這“十八章”中,有與本人選本中的“卷首”“十佳”相重疊的部分,也有不重疊的部分。這就說明兩個問題:
1. 審美角度是多元的,對于同一作品,不同的人,會有不完全一致的看法和有差異的解讀;
2. 說明本人主編的這個選本是受到廣大作者、讀者關注的,也是有一定價值的——不論是從哪一個角度去看,總會從中發現一些值得仔細品味的作品——要是一個平庸的選本,誰還會耗時費力地再次加以選輯、評論和轉載呢。
本書卷首是飛非的《二泉映月》,以下是其中的兩個小節:
一彎月亮,把人影兒和琴聲,泊在一汪涼涼的泉水里,泊在一灣涌動
著的月光里。
這樣的夜,掩盡了這個時節江南一帶最好的風景。
這樣的夜,允許一個人孤獨地醒著。
一根竹竿,點點撥撥,反反復復,努力為他撐著生命的舟子;
一根竹竿,為他坎坷的人生,亮起第三只眼睛。
——能夠看透風雨中的天涯路。
——能夠看到蒼茫無際的遠處。
——能夠看見陽光也照不到的地方。
寫阿炳經典民樂曲《二泉映月》的詩歌并不少見,而達到“允許一個人孤獨地醒著”這種精神境界實在難得。
偶爾在網上看到某個年級語文教科書選入的《永遠的二泉映月》中的兩個小節,其中有“看不見黑暗 / 是因為穿行在黑暗之中 / 聽不見苦難 / 是因為置身于苦難之中”的詩句。若是把這一類“同題詩”拿來對照著讀,我們對于詩人不同的創作個性和審美情趣必將心領神會,也將獲得有益的啟示。
也歡迎讀者從本書中挑選出你們認可的“十佳”篇目,加上簡評,發送本人 QQ 郵箱 1204285699,讓我們在交流中一起探討,共同提高。
(二)20 年:散文詩地位的根本性變化
進入 21 世紀 20 年來,“散文詩”在全國詩歌界、文學界所處的地位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以 2014 年舉辦的第六屆魯迅文學獎把耿林莽的《散文詩六重奏》列入“詩歌類”10 件“提名作品”之一為標志,散文詩的文體歸屬得到中國作協明確的回應。
在第六屆、第七屆魯迅文學獎的參評作品中,先后就有耿林莽的《散文詩六重奏》《望梅》,黃剛的《山高誰為峰》,桂興華的《金號角》《南京路在走:桂興華散文詩新作 88 章》,唐朝暉的《夢語者·通靈者》,亞楠的《行走的風景——亞楠散文詩選》,蔡旭的《蔡旭散文詩五十年選》,黑馬的《蘇北記》《尋隱者》,周慶榮的《有溫度的人》,扎西才讓的《大夏河畔》等數十部散文詩集參評。雖然至今還沒有一本散文詩集獲得此項大獎,但經過第六屆、第七屆這兩屆魯迅文學獎的評選實踐,把“散文詩”列入“詩歌類”,承認散文詩作品集有申報參評的資格,則是毫無疑義的了。
(三)2007 :中國散文詩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然而,我們這一代散文詩人切不可以忘記:“散文詩”取得與分行新詩、其他文學作品一樣,同等地參與“魯迅文學獎”評選的資格——這么一個在今天看來是十分平常、理所當然的事情,卻曾經歷了一個漫長而艱難曲折的歷程——這實際上也是散文詩自身發展、建設的歷程。
其實,涵蓋各個文學門類、全國性的文學獎,早在 1986 年就開始創立了,起初是 2--3 年,分門類頒發一次。1997 年起,整合一起頒發“第一屆魯迅文學獎”。
時間的窗口推移到了 2007 年——這一年正是中國散文詩走過了 90 年。
我們知道,中國分行的新詩,與不分行的散文詩大致都是在 1917—1918 年前后誕生,最初,它們之間曾經有著一段無分彼此的“共生”關系。
而在其后的 90 年間,由于歷史環境的變遷或人為因素,逐漸地走上了分道揚鑣、各奔前程的狀態,散文詩幾乎流落到了“詩”的園地以外(這個問題另專文探討)。
這個情況反映在全國性的文學評獎上,就是對于散文詩有意或無意的忽視。
從創辦全國性文學獎的 1986 年到 2007 年,已經過去了整整 20 年;即使從 1997 年正式整合各個文學門類首次頒發“魯迅文學獎”算起,也已經舉辦了四屆歷時 10 年。然而,就是在這 10~20 年之中,這個具有全國最高權威性的“魯迅文學獎”中“詩歌類”參評、獲獎的,全都是清一色的分行新詩,散文詩作品是不接受申報、不可以參評的,更遑論獲獎。
這顯然極不合理:設立全國性文學獎的目的就是鼓勵、繁榮文學創作,怎么能把新時期以來發展得格外迅速的散文詩創作排除在外呢?
而到了 2007 年,全國散文詩界已經發展到了隊伍龐大、活動頻繁、園地獨立、名家輩出、影響日隆以至不可忽視的地步(詳見鄒岳漢發表于《散文詩世界》2006 年第 1 期的《中國大陸近 20 年散文詩發展概觀》,網上可查閱,歡迎轉載、引用,但務必注明出處)。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2007 年 11 月 11 日,由北京《文藝報》、中國現代文學館、中外散文詩學會、河南文藝出版社四家聯合,在北京現代文學館舉辦了“紀念中國散文詩 90 周年”系列活動——散文詩界沒有抱怨,沒有攀比,而是腳踏實地,以自己的方式展開獨立的評獎、研討和出版活動。
關于這次活動,2007 年 11 月 13 日的《文藝報》列入頭版信息、還另有兩個整版詳細報道;本人在為《文學報·散文詩研究》撰寫的“中國散文詩發展史話”專欄(2012—2014)的有關章節里也有所評介。這里單就頒獎會當天下午舉行的研討會上發生的,有關散文詩與“魯迅文學獎”的關系的一席對話簡述如下:
11 月 11 日上午頒獎會之后,全體與會代表參觀了現代文學館陳列廳,下午是研討會。會上,許淇等幾位代表發言之后,與會的中國作協副主席陳建功先生聲明下面還要參加另一個會議,準備起身離席,正好與他并排鄰座的本人感覺機會難得,當即表示,作為中國作協會員,我有幾句話要當面對陳主席講,不會超過十分鐘。于是我從那天上午參觀現代文學館陳列廳的感想談起(當時陳建功副主席主管中國作協的業務兼現代文學館館長):走進文學館的陳列廳,有一種肅然、朝圣的感覺:進門靠右側的第一塊展板上,赫然入目的就是魯迅散文詩集《野草·題辭》中“地火在地下運行”那一段文字的浮雕,今天讀來仍然激動人心。魯迅的散文詩句放在殿堂級的“中國現代文學館”展廳之首理所當然,恰如其分;然而,中國作協主辦的“魯迅文學獎”卻長期把散文詩排除在外,這本身就是一個悖
論。如果說某些人對于把散文詩納入“新詩”的范疇參與“魯迅文學獎”的評選目前還抱有疑慮,那么,散文詩作品(包括魯迅和泰戈爾的散文詩作品)屬于文學范疇則是毫無疑義的吧——那么,就提請中國作協將散文詩單獨立項,納入“魯迅文學獎”的評選范圍。
在當時,面對中國作協領導觸及這個話題還是需要勇氣的。而這個比較尖銳的問題一經提出,全場肅然,繼而氣氛頓時活躍。陳建功副主席當即表示,這個問題,今后中國作協會認真研究,把大家的意見帶上去,可以考慮把散文詩納入“詩歌類”,或者是另外立項參與“魯迅文學獎”的評選。
上述偶然出現的一幕,多虧了當時在場的散文詩人靈焚和蔡旭兩位分別用照相機鏡頭和散文詩作品記錄了下來。
蔡旭 / 鄒岳漢振臂一呼的瞬間
振臂一呼!
又見鄒岳漢的身影。
為的是,魯迅散文詩《野草·題辭》頂天立地在中國現代文學館開門
見山的墻上,而魯迅文學獎卻至今沒有散文詩的一席之地!
應者云集呀!
他的感慨,用與年及七旬甚不相稱的充沛的中氣發出,令2007 年 11
月 11 日的中國現代文學館頓感震動。
在中國散文詩 90 周年的紀念與頒獎大會,卷起波瀾。
彌漫全場的不服與不甘,潛伏在四周的使命感與進取心,被一語擊中。
我在現場。眼前不禁晃動起幾張他為散文詩振臂一呼的老照片。
1985 年,他在不出名的益陽市體育場東側借用的 10 平方米小屋振臂
一呼,誕生了后來很出名而且越來越出名的《散文詩》雜志。
2000 年,他在漓江畔用《中國年度散文詩》振臂一呼,此后多少年過
去,汗水與心血中篩洗出一年比一年豐盛的收成。
一次又一次,應者云集。
這一次,他振臂一呼的瞬間,又被歷史的閃光燈抓拍,在中國當代散文
詩的史冊上定格。
長年以置頂的資格,在《中國散文詩網》上定格。
也在我那顆為散文詩奔騰不已的心上,定格。
(2010 年 12 月)
(載蔡旭散文詩集《沉淀物》,中國書籍出版社 2012 年 1 月出版)
需要說明的是:
1. 這次對話沒有事先的策劃,完全是我個人多年來對于這個問題的思考一次偶然性的臨場噴發。
2. 雖然把散文詩納入“魯迅文學獎”的評選范圍遲至 2014 年才得以實現(這也從一個側面看出,對這個積累多年的問題,要達成一致的認識,
確實需要一個過程,萬事起頭難啊),但陳建功先生當時虛心聽取意見,誠懇、坦率、積極的態度,以及他此后為把散文詩納入“魯迅文學獎”評選范疇所作出的種種努力,我們不會忘記。
3. 最早公開提出在全國性文學評獎中散文詩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是王幅明。
他在 1993 年 5 月出版的散文詩專著《美麗的混血兒》中指出:散文詩的“獨立地位并未實現”,“全國性的文學評獎一直把散文詩拒之其外”,當時本人讀到這段文字,深有同感,且受啟發。
4. 這次會議之后,陸續有徐成淼、王幅明、莊偉杰等人為爭取散文詩納入“魯迅文學獎”多次發聲,有的文章還提供了在實現這個目標的過程中更多的細節。希望今后能夠把更多的、有關這方面的文章發掘出來,還原這段歷史一個比較完整的敘述。
5. 這次會議的主辦單位有四個,但就本人的親身體驗而言,對整個活動起到骨干支撐作用的,是當時王幅明任社長的河南文藝出版社。沒有這個支撐,辦不成這樣一次規模盛大的活動,也就沒有這么一次起到一定促進作用的對話。
6. 我和一些散文詩界的朋友一起,發出這么急切的呼吁,不僅僅是為了爭取到散文詩作品參與全國性文學評獎的機會,更是體現出廣大散文詩寫作者權利意識的覺醒與“散文詩”文體屬性的自覺。我曾經講過,若是作者都把散文詩當作“詩的一體”來寫作,讀者都把散文詩當作“詩的一體”來閱讀,評論家都把散文詩當作“詩的一體”來評論,那么,中國散
文詩就走上充滿無限光明前景的康莊大道了。而中國作協主辦的“魯迅文學獎”終于把散文詩作品納入其中的“詩歌類”參評,正是引導著散文詩朝著這個唯一正確的方向走去。
(四)2020 :這有溫度的一年啊
2020 年,卜寸丹接任總編輯的《散文詩》,頻頻推出新舉措,實行大幅度、全方位的改版,由一本便攜式精美刊物,轉變為一本可視聽、可交流的融媒體新雜志,徹底改變了閱讀終端的格局,引起廣大讀者的熱情關注和作者們的積極參與。與此同時,他又堅持和發揚了該刊自創辦以來所形成的“作品精選”“設計精美”“印制精良”的優良傳統,為當前正處于艱難轉型期的報刊界和在探索著前進的中國散文詩界,增添了一片惹人矚目,同時也帶來無限希望的蔥蘢亮色,作為該刊的創辦者,本人頗感欣慰。
2020 年,《星星·散文詩》《散文詩世界》分別舉辦了一系列重要的有影響的散文詩活動;簫風主編的《湖州晚報·散文詩月刊》百期紀念特刊出版等,在本書“附錄”中都有所記載。
本人也特別感謝 2020 年中國詩壇的賜予。這一年的 7 月 26 日,湖南省詩歌學會第二次會員代表大會在長沙蓉園賓館隆重召開。中國作家協會詩歌委員會主任葉延濱先生出席會議祝賀并講話,中國詩歌網 7 月 27 日頭條報道。會上,“鄒岳漢因創辦中國首家《散文詩》雜志、薪火相傳數十年,在耄耋之年,仍披燈剪燭主編中國首部《中國年度散文詩》達 20卷,成為全國眾口交贊的散文詩‘首席選本’而榮獲‘詩歌刊物創辦終身成就獎’”。
2020年已經過去,有一些事卻留下了溫暖。就在這一年的12月15日,簫風先生專程來益陽看望包括本人在內的本地的一些散文詩朋友。他本人就是《散文詩》早期的一名熱心讀者,至今還完好地保存有一冊十分珍貴的《散文詩》試刊號;而開車送他前來益陽的曾輝,以及在省會長沙接待他的鄧如如、鄧杰等,竟然全都清一色的是 20 世紀 80—90 年代《散文詩》刊的忠實作者和讀者。鄧如如現在是一家民刊的主編,從未見過面。她在電話中說,
她是本人 20 世紀 90 年代初主編的《散文詩錦句 3000》中的一名作者,她入選的作品被我刪去了幾行,只剩下兩句,但詩意卻得到提升,她從中獲得啟示,受益終身。其實像這樣的事例真還不少。如前后擔任過湖南省政協副主席兼省文聯主席的譚仲池、歐陽斌兩位,都曾經是《散文詩》早期的熱心讀者和作者,偶到益陽,總是要與本人談及當年與《散文詩》相關的一些往事和對本人的關切。常年做書、刊主編是很繁雜辛苦的,從前編輯人員中流傳這么一句話:“為他人做嫁衣裳。”但有的時候,作者或讀者的一句衷情的問候、如實的反饋與親切的交流,應該是比獲獎更大的安慰與回報了。
2021年度是否繼續征稿,確切消息請關注2021年9月“鄒岳漢新博客”上發布的消息。
著名散文家、散文詩人葉夢對于本書的編輯出版工作提出了很好的建議,散文詩人莊莊、游軍除提出建議之外還協助做了一些具體工作,吳又無和王梓幫助制作了卷首題圖,在此一并致謝。
鄒岳漢 2020.12.31,于益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