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施施然為自己的繆斯建立了個人“面部表情”
作者:李浩
作者:李浩
首先祝賀施施然新書《唯有黑暗使靈魂溢出》的出版。我也很喜歡這本書的裝幀,樸素大氣,似乎有某種的“經典性”確認也似乎又有著活力的注入。在收到這本書之后我妻子也閱讀了其中的部分詩作,她說,她喜歡。她認為,這樣的詩歌是迷人的,有感覺的,包括這本詩集的題目:唯有黑暗使靈魂溢出。我妻子的評判當然不重要,但在我的記憶里她這樣夸贊的詩集還是極少的,所以我愿意先將它記下來。
在給施施然的詩歌寫下的評論中,我曾重點地談及她詩歌的“古典性”,我以為“某種具有清雅、溫婉意味的古典性一直是施施然詩歌的顯著標致,像融解的糖或鹽,在她的詩歌中彌漫。”在閱讀施施然新書《唯有黑暗使靈魂溢出》這本綜合性的新詩集的時候我依然感受著那種“古典性”的存在,她重視美,重視語詞的美感和內斂著的光。在那篇評論中,我還談到她的古典性是以現代為基礎底色的,具備現代詩的一切品質同時又有自我的獨特異質;我談到她詩歌的“雜揉感”,她能把屬于記憶的、歷史的、想象的、日常的、情緒的、思考的一并拿來融入到她的詩中,卻沒有生澀、混亂和隔的感覺。她是個小女巫,有著將雜亂的一切迅速收攏并讓它們生出詩性和美來的能力。這些,她在《唯有黑暗使靈魂溢出》這本詩集中都有保持。
我還想從另外的點來談她的詩。一點,我想談她詩歌中的聲音調式。“瑪琳娜常常在高音C上開始一首詩,”安娜•阿赫瑪托娃說。同樣的話,在某種程度上也可用于形容施施然的音調,我覺得她的一些詩歌有種迅捷的高亢性,這種高亢性并不以情緒的激烈為基點,不是,它建立于語速上,建立于言語的直接感和日常性上。在這點上,我覺得她很不同。閱讀施施然的詩,閱讀普拉斯或阿赫瑪托娃的詩,我會不自覺地把語速調快,而閱讀希尼的、尤瑟納爾的、策蘭的詩,我則會不自覺地調慢。施施然的詩歌不在語言表面上“設障”,她的表達有種流動感,而正是這樣的順暢流動讓她的語調有了高亢性,這種高亢性在她較為古典化的、充溢著古典和溫婉氣息的詩歌中也是顯見的,我覺得在這點上詩歌的張力是明顯的。
第二點,我發現施施然詩歌中有一個強烈的“我”的存在。她的每首詩幾乎都有“我”的呈現,《立春記》沒有我但第一句就是“我們”,《想起九十年代》沒有“我”、《現實》沒有“我”但它使用的視角是“我”的,你會在閱讀中強烈感受到“我”的在場。她詩歌中“我”的主體性是非常強勢的,是我在說,是我在認知世界,是我在感受,是我在和我的生活發生關系,是我,在熱愛在疼痛在言說在記憶。她用這種強烈的“我”的凸顯,為自己的繆斯建立起了獨特的個人的“面部表情”。在許多的詩人那里,他們窮盡一生都是用他人的嗓音說話,用他人的面目說話,他們甚至沒有想過如何找到自己。
第三點,盡管施施然的詩歌語調有某種高亢性,但她在詩中的情緒卻始終不熱烈。你看不到她在詩中熱烈地開成了花,你也看不到她在詩中熱烈地哭成了河。她也不曾熱烈地宣稱,天崩了地陷了海枯了石爛了“乃敢與君絕”,沒有,她可以訴說可以“總結”但一直不那么熱烈。可以暗暗地判定,詩集中的大多數篇什都不是在她情緒最為飽滿、波濤最為洶涌的時候寫下的,她的詩歌似乎并不負載情緒上的激烈沖撞。我發現,施施然的詩歌中盡管“我”是強化的、呈前的,但“我”的情緒存在并不過多刻畫,她要說的更多是“我知”和“我認”,是相對智性的,審視的。比如她在《流杯池記事》一詩中談到對于喧囂的人世,我曾被一次次激怒,可她不會停在這個點上,不會對這個點進行渲染,因為她的詩歌核心要的不是這些。這點,和許多沉浸于自我情感情緒的女詩人也有明顯的相異。
第四點,她的詩歌多數有敘事的成分,敘事甚至部分地充當了她言說的由頭,它開始于某個具體的故事情境。這種方式使她的詩、她的抒情和思忖有了生活的質感,也延伸了我們的想象。
2017.5.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