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拳之下遇到一雙來安撫的手
——序楊維松的詩集《你是我筆下棲落的燕子》
作者:羅廣才
——序楊維松的詩集《你是我筆下棲落的燕子》
作者:羅廣才
詩人楊維松的詩集《你是我筆下棲落的燕子》書稿,我研究和思考了整整一年半的時間。這期間我經歷了“五十肩”及頸椎的疼痛和生理低潮期的煎熬與折磨。當生命和精神對決的時候,雖然處在艱澀、迷惑、焦慮、雜亂等狀態,還是有一只“燕子”存在,只是它沒有“棲落”在我筆下,而是蟄伏在念想中,欲速而不達而無能為力。好在詩人楊維松和那只“燕子”一直在等,等我的筆下能在人間塵色的晚秋賞析一只“棲落的燕子”。
詩,于楊維松而言,有傾訴的功能,有時是一種動作的定格,游離于精神與母語之間的不吐不快。《村莊記》中,“村旁的小河露著干癟的肚腸,/講故事的爺爺不在了,/他的新家就像倒扣的茶壺,/卻擠滿了瘋長的野草,兀自枯榮。”將墳冢比喻成“倒扣的茶壺”,而那“瘋長的野草”則是對世事無常和人情冷暖的一種喟嘆。從視覺的體悟轉化為一種生命性的體驗,而領悟“兀自枯榮”的冷漠;“在村莊拐角處,陽光走丟了,/我看到父親的影子矮了,也彎了。/他揮鋤的姿勢忙得像張滿的弓弩,/然后將我這枚箭狠狠地射出。/一鋤,一鋤……/鋤瘦了鋤頭,也鋤老了我的父親”。詩人開始糾纏在他熟悉的村莊、父親、農具之間的關聯,以鮮明的、超越性的精神視角和時間尺度來測量父親的身高、鋤頭的寬窄,還明確了自己就是“像張滿的弓弩”的父親“狠地射出”的一枚箭,呈現了從語言層對事物的源頭回溯展開詩意的追尋。
善于在虛實層面敘述情感,是詩人楊維松自覺且經驗化的一種表達方式。在《奶奶啊,您聽我說》一詩中,“村頭柿樹的腦袋搖晃得頭發蓬亂,/那聲音如同山妖的咒語。/奶奶啊,您聽我說,/這只是我眼睛看到的,它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中哀痛的烈火尚未熄滅”,詩人非常巧妙地以“山妖的咒語”和“心中哀痛的烈火”這兩個秩序空間確認隔空的對話空間,對隔輩的親人傳達情感敘述。而《奔喪》一詩在傷悲、掙扎表述中,一種倔強的生命意識的感知與體悟,凸顯了原初生命意識,殘酷現實和強烈的現實主義傾向在詩中交織著:“奔喪、跪棚、出棺,/三個動詞就了結了人的一生。//從此,那個拄著棍子中年婦女,/再也不會出現在聊家長里短的人群中。/從此,生死相離,陰陽相隔。/留下的,只有棺材上的照片,/還有,她的樸實和憨厚。”詩人楊維松將悲痛的詩意和美學關照展現到極致。他極力克制文字,以平緩的語調,將我們沉緩冷靜,口語化特征十分明顯,基本沒有長句難句和復雜修辭的運用,甚至具有口語化特征,但這種貌似不動聲色像嘮家常般的文字,將讀者引用情感的高峰,沉痛壓抑的氣氛如墜深淵,讓讀者如鯁在喉。“出殯路上,/我閉上眼睛,/試著聆聽雜亂無章的哭喪聲,/只想數清,這哭喪聲中有多少哀鳴。”還是白描的手法記敘這場生死離別。“徒勞后,/睜開眼睛的剎那,/我看見,一個拄著棍子的男子在路邊,/神態也是那么的哀怨,/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表情,面部溝壑,除了深/還是深,沒有深深淺淺。/但,我依然敢斷定,/他就是小時候經常欺負我們的“安糞”,/不同的是,身邊多了一根棍子或拐杖。”從上半段營造的悲痛壓抑的氛圍,到下半段遇到“小時候經常欺負我們的安糞”,他的“神態也是那么的哀怨”,“不同的是,身邊多了一根棍子或拐杖”,這蒙太奇般的切換,畫面感濃烈。“安糞”的“哀怨”出場,“身邊多了一根棍子或拐杖””暗合了在網絡上流傳很廣的一句話:“”假如這個世界墮入黑暗,那么,吹滅最后一盞燈的,不是壞人的囂張氣焰,而是好人的忍氣吞聲。”
我們讀者似乎在重拳之下遇到一雙來安撫的手,或者像在哀鳴之后又聽到清脆的鳥鳴,而分不清是哀大于痛,還是痛大于哀。詩人的語調如此冷靜,像似有意克制,卻無雕琢的痕跡,人世間的暗流涌動,悲歡離合的澎湃洶涌,勾勒得如此清晰、悲憫,甚至殘酷。
讀到這里,我們似乎找到了答案:《你是我筆下棲落的燕子》中的“你”,是指什么?“你”就是詩人心中的悲憫、就是以詩歌為日常宗教;“你”就是激活詩人精神世界的礦源。
一首與我有關的詩:《與詩人羅廣才相遇鼓浪嶼》。作為當事人,我自然饒有興趣地通讀——
“在哪里呢,羅總?”
“維松,我在鼓浪嶼。你不會也在鼓浪嶼吧?”
就是這么神奇。12月4日的午后
在一種慢時光中攀登鼓浪嶼的日光巖……
一個高大的身影像是
相識八年卻未謀面的詩人羅廣才
隨即他的一口天津話
堅信了我的判斷
于是,拿起手機向羅總發微信求證
果然,一個天津人,一個山東人
在福建,在鼓浪嶼相遇了……
在鼓浪嶼,我被大海懷抱
沒有看到浪花怎樣翻涌
卻在無意中一暼邂逅了《天津詩人》總編輯羅廣才
結識廣才兄是八年前的事,也就是2011年
因詩歌結緣。我們素味平生
但他對我的詩歌作品卻是那么認真負責
記得有次廣才兄到濟南給我發來信息
我卻剛剛坐上離開濟南的列車
讓我們沒能把酒言歡
還記得有次我的作品次過了初選
廣才兄發郵件告知,但最后沒有上稿
再次說明他對詩歌的態度
一句“維松,我手機馬上沒電了”讓我們
一步之遙卻無法相逢
在環鼓浪嶼夜游時再次收到廣才兄的微信
“維松,不管多晚,我們都見個面”
上岸后,我便去了找他推杯換盞,話語濤濤
這首詩敘述的是在網絡時代素味平生的兩個人在現實生活中的相逢。未曾謀面,卻一眼認出,大有“天下誰人不識君”的雄壯豪邁。讀者不難看出詩人在日常中積累著他的詩歌骨骼和個體的溫情,在真實中體現細膩,在疏離中緊張,在情感中強化真切。詩人楊維松的詩通過個體體驗所呈現的的生活痛感,恰恰是對大時代背景里滲出的匯入江河湖海的“咸澀”的水滴。這水滴是有著上游、中游和下游的,是對時代述說、諫言和箴言,時代的書寫,是碎片化也是多元化的書寫。
讀罷《你是我筆下棲落的燕子》,不自覺的感傷起來,不僅僅是因為文本中的意向的強化,語辭的張力,在大時代背景中“不在而在,在又不屬于”的游離間,和我們生命的過往、生活體驗的重合,讓我仿佛揭開了自己的傷口又重新 穿越在往事中,那強烈的現場感和濃郁的沉重感,簡直就是將我隱喻其中。長期生活在沂蒙山區的詩人楊維松以質樸的沂蒙精神,用分行的文字記錄下了他所路過的人間的點點滴滴,這點點滴滴中有無數個你,像一只燕子,在山間小徑,在都市黃昏,向我們款款飛來。
這是沉重也是受益的一次閱讀。
勉為序。
2021年10月14日(重陽節)13:55于沽上一番街寓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