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的歌者
——成子近期詩歌讀后
作者:溫古
三十年的雨雪風霜沖刷著敖魯古雅河上原始的白樺林……關于它的傳說和文字述寫,和白色的浪花一樣,一直沒有中斷。而這期間,有一個人忽然從朋友的視野里淡出,然后渺無音信。三十年相忘于江湖,他甚至到了江湖的話題之外。
當主編從微信上給我轉來了一組詩,我先是一愣,馬上便開始了細致的閱讀。是他,出現了。
像一個走失于森林中的人,意外地自己找到了自己,不,是那條路找到了他……如一匹走散多年的老馬,它沿著原路返回來了……蒼蒼白發和暗色的臉頰。
他的詩句回來了……略顯疲憊,腿腳不再矯健,但還有力,沉穩。他的“奔騰抑或凝固的敖魯古雅河”仍然激越地奔流著。古老的居民進行著古老的漁獵……撮羅子、樺皮舟、保拉坎巖畫仍然在原始的森林里被暮色中的篝火照亮。
他回來了,帶回了一卷詩稿,像背回一捆干柴。
那是他捆束好的詩句,那里藏著他深遠的憂愁、風雪、冰凍的嚴寒中跺著蹄子的馬群,還有凄厲的狼嚎聲……他像一個孤獨的老獵人,抱著獵槍一樣抱著一桿筆回來了。
這一組詩,我細心拜讀了三次,稍做了順序調整,將寫馬群的那首放在最前面……因為那首詩,語言凝重、開闊,蓄滿了寒冷和夜色,如張開的弓。
我用他詩中的一句,化為總標題《我從夢中歸來,在每一個初現的黎明》。
從詩中揣摩,他仍然是過去的風貌,如森林里的一頭笨重的熊,散發著原始的氣息。帶著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聶魯達、勃萊、泰特·休斯詩風的粗放和力量……
他本人的形象,應該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形象,大塊頭,魁梧,粗放,大大咧咧,在當時內蒙古詩人阿古拉泰、趙健雄、張天男、尚貴榮、雁北、蒙根高勒、白濤、藍冰等行列中,如白樺林中立著一棵棕灰色的橡樹……我曾經為臺灣的《創世紀》和他約過幾首詩,那一期《創世紀》刊發了內蒙古阿爾泰(郭永明翻譯)、默然、成子、溫古四個詩人的詩。詩刊收到后卻和他本人失去了聯系,所以他沒有看到這個刊物。
此后,他帶著他的不幸的遭遇和失去親人的悲痛,一春魚雁無消息……據說到了威海。
一轉眼三十年。
當他的詩再次出現在我眼前時,讓我的目光驟然一亮……獨一無二的成子的血型,成子的氣息……他的詩和他本人一樣輪廓分明。
人們討論地域因素對一個人的創作影響,不必舉例勃萊、賴特,或者沃爾科特、布羅茨基、昌耀、周濤……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內蒙古就舉成子,他的特點最鮮明。地域特色融入他的審美境界和語言字詞中。他的情緒、節奏,以至于脈搏,都融匯一體,大氣磅礴,帶有英雄主義史詩精神,帶有原始神話和祖先的傳說,以及圖騰的秘密。
直至今天,他的詩雖有很大變化,但總體流向沒變。以他的體量、粗獷、奔放,重新呈現給讀者。無論是《黎明前的馬群》《入秋以來》,還是《大寒之夜——回家》《冬天,我和我的動物世界》,雖然轉向更關注細節,但整體的氣場廣博、渾厚。在凍土帶,在一片莽林中,在曙光初現的黎明,他將一條詩歌的“敖魯古雅河”領來,重新帶給了讀者。
2022年4月13日于松風堂
原載于《草原》2022年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