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血脈別樣紅
一一探究鄭萬里老師的紀實文學《山河血脈》的成因及寫法
作者:鄒中海
題記:以不同的視角,看《山河血脈》成書的原因;正如鄭萬里老師,以左步村為原點,抽絲剝繭看世界。
說來慚愧,來中山已經二十多年了,但對中山地域文化的了解,卻是從近兩年接觸到的三本書才開始的:一本是《香山魂》;一本是《中山傳》;再一本就是鄭萬里老師的這本紀實性文學作品《山河血脈》。盡管這三本書都是以地域文化作為切入點,但在敘述手法上各有不同。《香山魂》是節選了十六個靈魂人物作為書中的側重點,以“基因說”,“風水說”兩條線索進行鋪陳,故事性、文學性較強;《中山傳》則著眼全城,大開大合,林林總總,把中山城的前世今生都濃縮成一本薄薄又厚重的文史精華;而這本《山河血脈》,切入點很小,卻以小見大,以左步村為原點,縱橫捭闔,從一滴水里看世界!
盡管他們的側重點各不相同,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都是以家國情懷為主線;都是只信儒家、不信上帝的文化學者;都是為振興鄉村經濟,打造城市名片的開拓者和追夢人。
左步村位于南朗鎮東部,有六百多年的歷史。也是中國近代史上群星璀璨、人才輩出扎堆的地方。孫中山、方舉贊、孫錦芳、阮章、孫疊芳、歐賡祥、方成、阮玲玉、歐初等都與這里血脈相連。六百年多年前,這里還是一片芳草萋萋的灘涂,但隨著時代的發展、歷史的變遷,這里已是咸淡水文化、工業文明與農業文明的交匯地。所以也成了現當代作家、文化學者們研究和書寫的對象。
探究或促使鄭萬里老師寫成此書的原因,除了上述原因之外,我想大致還有兩個:一是左步村作為中國現代史上繞不過去的高峰,人材輩出,是最早睜眼看世界的華人之一。了解中國,從了解村莊開始。而恰好這個村莊,又和鄭萬里老師的故鄉,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和淵源,開灤煤礦,鐵路工廠、啟新洋灰公司等,都留下了很多香山人特別是左步人的足跡。阮章、孫錦芳等,都在唐山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頁。作者作為一個已離開家鄉幾十年的游子,夢回千里的故鄉,其實已經遠去。所以他把對故鄉的情和愛,進行了移展,借此抒彼,連類生發,傾注到了他深耕了幾十年的這片紅土地上。或者正如作者在《故鄉.代后記》一文中所說:“對一個漂泊在外的人,故鄉永遠是心中的牽掛。”第二個成因,是他身邊的兄弟、報社的攝影記者吳飛雄曾任左步村第一書記。作為“娘家人”,為了表示支持,數次去了左步。去得久了,對左步村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有了更明確的認知,豐厚的歷史畫卷也逐漸清晰。雖然作者在后記中自謙地說:“一部二十多萬字的書稿,只孕育了八個月誕生了,算不算早產呢?”其實,他早已成竹在胸,多年深耕細作所積累的豐厚素材,已經成了一座碩大的文化寶庫。在寫作中,又查閱了大量的文史資料,走訪和釆訪了大批當事人,只不過在振興鄉村的政策指引下,迅速點燃,以“井噴式”的速度一揮而就。
《山河血脈》是我見過的紀實類、報告文學類最有文釆的著作之一。
作者在寫作上借鑒了中國傳統小說里“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的寫作手法。雖然也是寫實,卻因為手法的變化而使文采斐然。現在很多的紀實類作家,大都是一事一議或者一人多事、多人一事而議,盡管敘事過程也較清楚,但文學性卻不太強,文體也變得單薄而寡味。鄭萬里老師心藏溝壑,氣象萬千,拿捏有度,體現出他很深的文學功底、豐富的表現手法和技巧。他在這部作品中,把一個人或一樁事敘述到一定的時候就會打住,然后插入另外的片斷,完成之后,再進行上下的連接。這樣不但豐富了文章的內涵,也不會平鋪直敘,顯得跌宕起伏,留下了懸念,吊足了讀者的胃口。不管怎么樣的文章文體、手法方法,引人入勝才是最高明的表現方式。
他的過渡句非常簡潔,只有幾個字,就像火車箱與火車箱中間的那個插銷,輕輕一插,就能把前后兩節車箱,榫卯得很緊。我們來看一段文字:
“……在口述資料《孫中山史跡憶訪錄》中,妙茜姑太(孫中山的姐姐)口述:孫中山第一次到唐山,孫錦芳出力很大。
的確如此。(此為過渡句)
白天,孫錦芳陪同孫中山看礦井、看鐵路、看工廠。晚上,孫錦芳向中山先生介紹他們的成功經驗,也訴說了諸多實際困難……”
文章夾敘夾議,借古喻今,尤其是他對人才的論述,令我拍案叫絕。
1860年10月,身為上海寶順洋行買辦的容閎,帶著政治抱負和先進的理念,曾冒險見過洪秀全,但洪秀全不以為然。令他大失所望,轉身就去了安慶,奔赴了曾國藩。由此作者發出他的的感慨:
“人才,在任何時候都是決定事物成敗的關鍵因素。問題是你識不識人才。人才站在你面前,你不認識,豈不悲乎哀哉!就像韓信去找霸王求職,霸王不僅不用,反而奚落韓信。結果,韓信一氣之下投奔劉邦,劉邦拜其為大將軍,最終逼得霸王自刎于烏江。
……
現在,也有一些官員整天喊著“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可做的那些事情在摧殘人才……。人說“宰相肚里能撐船”,而你的肚子里連個尿壺都裝不下,何談尊重人才。”
曾聽過鄭萬里老師講詩,他說話慢條斯理、不急不徐,卻在輕描淡寫之間,語出新意:詩是通靈通圣的、要有“新三美”。所謂“新三美”,是與聞一多先生所說的“建筑美、音樂美、繪畫美”區分而來的。鄭萬里所說的“新三美”,即“形式美、語言美、意境美”。這讓寫詩多年的我頗受教益。在這本書中,我又意外地見到了他的精彩妙論:
“音樂是與心靈的對話………再后來的詩,實際上是歌的詞,人們從歌聲中品味世間的美感和做人的道理。遺憾的是,現在的詩已經把老祖宗的曲子忘了,只剩下無病呻吟的詞了。”
鄭萬里老師曾為中山作協的原主席和《中山日報》原總編輯,又是最早研究諾貝爾文化現象的文化學者,可謂博古通今,學貫中西,但他毫無那些假裝圣賢、矯揉造作之氣。相反他虛懷若谷,待人真誠,推崇返璞歸真、君子如玉,倡導家國情懷,在本書中都有淋漓盡致的體現。他真心實意、對那些為國家民族做了貢獻的人,毫不吝嗇發出內心的贊美:
“徐榮村自第一屆世博會后,不僅成了富商巨賈,而且表現出極大的愛國熱情………朝廷卻明確表明不提供120名幼童的留學費用。關鍵時候,是徐榮村站了出來………無論怎樣講,我們都應該記住這位為國家富強而慷慨解囊的愛國商人。”
作為非虛構文學,真實性、準確性是文章的生命。為了掌握第一手資料,他北上唐山,南下上海,行走在左步的山村田野,弄堂小巷,獲得了大量的素材和寶貴材料。職業的敏感,又使他及時糾正了許多以訛傳訛的錯誤說法。他對語言仿佛有天生的感悟力和駕馭能力,加之底蘊豐贍,各種典故傳說、具體場景,優美圖騰,都可從他細膩的筆調、詩性的語言信手拈來,顯得詩情畫意又自然天成:“記得2016年秋季,我第一次去左步村,正是稻田金黃、果紅瓜綠之時,豐富的色彩感和空氣中彌漫著的稻香味,令我驚喜陶醉。放眼望去,水系與田園之間,一群正在嬉戲覓食,不由得讓我想起了王勃在《滕王閣序》中的兩句話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他的語言不拘一格,兼融性很強。除上文中說到的“尿壺”外,文中還有很多生活氣息很濃的詞組語句,豐富多彩又接地氣,比如“跟著誰混”“吹水”等,無不體現出他語言風格的多樣性;在講中國民族工業先驅方舉贊的同族叔叔方帝時,他說:“由于有打鐵的手藝,很快就被老船塢錄用,不久就升任領班。這次回來一為光耀門楣,二為看望父母,順便吹噓一下自己的威水史。”生動有趣,恍若親臨,不愧為名家手筆,也不愧為一個妙趣橫生、博學多才、真實的鄭萬里老師的形象。鄭萬里老師生性灑脫,在現實生活中,也是個心思縝密、風趣幽默、情商智商都很高的人。為了查閱資料,他去上海拜訪世博會的導演、中山籍著名導演鄭君里的兒子鄭大里。見面就說:“你叫鄭大里,我叫鄭萬里。你的父親叫鄭君里,我的父親叫鄭君臣。你說我們是不是兄弟?”一句話,就拉近了距離。
感謝鄭萬里老師,為我普及了一堂精彩絕倫的地域文化課。當然也感謝《中山傳》的作者丘樹宏老師、黃剛老師,以及《香山魂》的作者歐陽小華老師,他們讓我這個已在中山生活了二十多年、算不上新中山人的外來游子,也對中山的地域文化有了一定的了解,并且愛上了這座人文底蘊深厚的城市,讓我的內心變得日漸豐盈,就如左步的天空,堅實而晴朗!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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