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中窺豹看詩藝
——讀李斌的詩集《雙手握著的思念》有感
文/鄒中海
湖南詩人李斌的詩集《雙手握著的思念》,擺在我的案頭有些時日了。翻閱多遍,卻遲遲沒有動筆。這是由于,我一直沒有找到解開詩集詩章的密碼。直到近日,我在重溫這些詩章的時候,才發現他的詩之所以令我著迷,除了因為他的詩意境分明、變化莫測、耐嚼耐品之外,他詩集中有很多對地域文化、風景描寫的詩歌,也是令我非常喜歡的原因。
李斌從事新聞工作20多年,曾任綏寧縣委宣傳部副部長,經常要奔赴在第一線。日積月累,積累了廣泛的素材。風情地貌,人文景觀,似涓涓流水,不斷地在腦海中翻騰涌動。受自然環境的影響,所以他的詩里自然而然、有意無意之間,就會呈現出一種強烈的詩情畫意。他的那些詩篇,如一幅幅生態畫風景畫,直觀立體。而這些,恰恰是現在很多詩人所不具備的,或者已經拋棄和遺忘的東西。
中國古代文學非常注重風景描寫。《詩經》《楚辭》開創了風景描寫的先河。漢賦、唐詩、宋詞、元曲承續了風景描寫的傳統。文士們通過風景描寫來傳情達意,抒懷言志。劉勰的《文心雕龍》中有“物色”篇專論風景描寫的方法等等。風景描寫是詩人作家的觸媒。中國意境理論的奠基人王國維也曾有專門的論述。劉勰說:“歲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遷,辭以情發”。但是,中國詩歌自從轉型以來,對風景描寫的內容逐漸淡化或被忽視。只有在李斌的詩歌中,才找到了這些傳統文學中的精髓符號。他對風景描寫作了有力的繼承、發揚和詮釋,顯示出他深厚的國學底蘊。詩集中有很多的詩歌,直接以自然風貌或人文景觀命名。比如《一枚村莊》《花語》《鄉村發現》《小村》《遠村》《橘樹下的家》等等。無不是自然風光在心靈深處的流動。如果說聞捷的《天山牧歌》是異域風光的風景畫;艾青的《大渡河,我的保姆》是詩人帶著感恩的心的自然流露;那么李斌的詩歌則是對湖南綏寧自然風光的情感再現:“古門樓傲然開在/陽光醇厚的故事里/淺黃淺黃的顧戀涌來/掠走老井稠稠的笑意//一群歡樂的鴿子/啄敲屋頂上的風景/真實的鐘點/醉意深濃//眸光推門而出/額際漸漸陡峭/雨點歪歪斜斜/打開緊鎖的面頰//吻破蝶舞鳥飛的郊野/所有的手心攥著蟬聲/在密集的注視中/滿目的期待輕盈如飛//任倔強的臺階迎來送往/蒼翠的老槐樹神采飛揚/反復推敲斜斜的山坡/纖薄的足音無聲無息。”
在這首詩中,意境分明,層層遞進。措辭新穎,陌生化表現手法嫻熟,帶有個人明顯的風格和色彩。詩中大量動、名詞應用,比如“古門樓、陽光、雨點、鳥蜂、郊野、槐樹、山坡、臺階、老古井、蟬聲、推門、吻破、推敲、足音”等,也平添了很多神韻,整首詩如一幅有聲有色的動態畫,節奏明快,詩意盎然。引發了讀者的想象和向往。
清劉淇在《助字辨略》中說:“構文之道不過實字虛字兩端,實字其體骨,虛字其性情也。”“實字其體骨”指用實詞構建起了一篇文章的框架,虛詞卻賦予文章“性情”,從而使文字靈動起來,讓文章具有鮮活的生命力。山川地貌是風景描寫的重要內容,而人文景觀包括民風、民俗、民情也是風景描寫的重要對象。山川地貌是實景,即眼前之景;民風民俗民情是虛景,也就是心中之景。只有把眼前之中和心中之景結合起來,由實入虛,或者由虛入實,才能使語氣變幻,或急或緩;才能使結構變化,或張或弛。篇法也因此而變得飄逸靈動,可以更細膩地傳達詩歌的神韻和氣勢。此外,在寫作上,還要充分動用多種感官,有所斟酌地選取意象,努力寫出人人心中有、筆下無的空靈而有禪意的佳作。李斌的這一首《青春的田野》,就做了很好的范例,這首詩原載《湖南日報》湘江副刊,并入選2019年度《中國當代詩詞集》,全詩如下:“我從怒放的田野/采一束鮮花放入你的心間/一切的語言/都在努力結著沉迷的果子//推開所有的門窗/讓蟄伏著裂痕的足尖/涌出關于枝杈溫熱的情節/落花之季并非美麗的終點//把含情脈脈的年齡/輕輕放進你濡濕的紙船里/幸福地期待一幅水墨畫/戀你是一茬茬成熟的陽光/無論以什么樣的方式歌唱/都無法謝絕田野的挑剔的目光/沿著一條青春蓬勃的田壟,尋覓一朵為我掉下的淚花”。
“虛實相生”是中國畫的傳統技法,也是詩詞重要的表現手法。詩詞中的“虛”,是指作者通過感覺、聯想或想象而虛擬出來的回憶,抒情,想象,聯想等虛像、虛物、虛景、虛境;詩詞中的“實”,是客觀世界中真實存在的實像、實物、實景、實境,可觀之景,使作品空靈而有張力。
李斌的作品空靈而富有感染力,這是因為他充分調動了自己的感官功能,通過比擬或通感的手法,沒有拘泥于眼前之景,還是連類生發,擴大和深化了寫作效果。中國詩歌講究的效果是似是而非,模糊而深遠,所以不能看山就是山,看水就是水,只有這樣,才會使作品簡約而不簡單并且富有禪意。禪語云:花非花霧非霧,朦朦朧朧,若隱若現,深邃而幽遠,這正是詩藝所追求的境界。正如古代一位詩人所言:“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這就是采用了比擬和通感的手法來寫離別。“水是眼波橫”即眼中淚水如波,為了不影響好友的心情,在盡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山是眉峰聚,”此刻眉峰郁結著難以言訴的離愁別恨,“聚”字一字千鈞,將離愁表現得淋漓盡致。李斌在這首詩中,也是通過比擬和通感的手法,創造了一個廣闊的、物我相融的意境。就連“青春的原野”這個題目,本身也是一個復合意象,能產生無窮的想象空間,所以此詩確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
李斌是幸運的,他本是體育生。卻因從小就表現出來的文學天賦和持之以恒的堅持,成了詩人。他的文學路走得也比較順暢。他在參加工作后不久,就有一篇消息稿上了《湖南日報》。1991年就加入了市作家協會,1996年進入綏寧報社,成了一名專業的文字工作者。如魚得水的環境,使他的作品發表一發不可收。相繼在新華社、中央電視臺、《人民日報》《詩歌月刊》《星星詩刊》《湖南日報》《邵陽日報》《湖南文學》《中國詩人》《遼河》《中國文化報》《綠風》《海燕》等報紙雜志上發表了大量的新聞稿件和文學作品。
李斌很重情。他的詩情思飽滿,愛意綿綿,情真意切。但他的情不是直接說出來的,通過賦比興的手法和對景物的描寫來托物喻志,顯得委婉含蓄而回味無窮。在他的這首《濕漉漉的槳聲》:“云在水中/水在山上/山在船下………”,詩中的“云、水、山、船”這些意象,讓人誤以為就是一首寫景詩,只有在讀到結尾那兩句:“朵朵碧綠的浪花,是竹筏寫給心上人的詩行”這樣的點睛之筆,才將他的情感表露無余,這也是這首詩的“詩眼”所在。當然,只有深耕地域文化,飽含情思,才能讓心中的情感蕩起來,才能讓筆下的風景活起來。
“無意撩開/紛紛揚揚的陽光/驚喜發現小巷/深處的姑娘/正在打撈花蕊里/深邃的歌//青石板/流溢出歲月的滄桑/視野里奔跑著/癡迷的喜事/用心/修剪一幅甜馨的場景/細細品味最初/和最美的遇見。”在此詩中,風景描寫不但與敘述融會貫通,而且和創作的主體價值觀念緊密相連。那一句“最美的遇見”,就像你我相遇,遇見了詩,共同遇見了《雙手握著的思念》!讀李斌的詩,如沐浴在風景優美的春風中,非常舒暢。這是詩人多年筆耕不輟所追求詩藝的結果,也是他根植于山鄉巨變與民族文化所構成的多年修為詩人合一的統一。
一一寫于2022年8月14日
作者簡介:鄒中海,筆名濤博哥哥,海哥。湖南婁底人,詩人,文評人。有詩文寫進教輔、館藏和獲獎。詩歌代表作曾被全國關工委推薦,中央電視臺推廣。寫《與鷺共舞》的評論,被《中國農村信用合作報》推上中宣部學習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