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映紅微詩評(之十七)
麥地金黃,照亮青藏
——淺析陳琴詩作《麥地》
作者:史映紅
看到陳琴詩作《麥地》,就想起與麥地、麥子相關的很多人物、景物和文字來,首先想起西藏詩人馬相村的詩《痛悼尼瑪扎西同志》里幾句深沉憂傷的詩句:“……走吧,我的兄弟/你朝有山的方向走/彩云深處有古老麥類的影子/你朝有水的方向走/萬頃良田泛著碧波的顏色/你不必擔心饑饉,不要擔心/只要高原上還有一粒種子/人們會讓它生根、抽穗、結籽/養活這方勤苦的百姓/因為種子里浸染著你的血液/你流傳百世的基因”。
想起第八屆“魯迅文學獎”獲得者、西藏詩人陳人杰的詩(《青稞紅了》——挽尼瑪扎西)里幾句憂怨凄楚的詩行:“……是無數次失眠,指向浩渺/是父性融入植物的胚胎,孵出藏青2000∥當收割的季節來臨/大地在流汗流銀,在揮舞臂膀/在攜帶空心的火焰/在追趕黃金和金黃的歡樂/在馳入心中的疆域/叱咤無法想象的課題”。
想起西藏詩人子嫣詩作《想念一片麥田》里幾句精致雋永的詩句:“……生命似河水,分分/秒秒都在流逝/腳下的日子卻粘稠滯重/仿佛總也到不了明天/時間總是不夠用,總有/負債,牽絆著前行的腳步/懷揣徹底回歸的夢想出發/走著走著就忘了初衷/記憶深處的原鄉,漸行漸遠/麥田盡頭的家,終究只能懷念”。
還想起電影《隱入塵煙》里馬有鐵的幾句臺詞:“被風刮來刮去,麥子能說個啥?被飛過的麻雀啄食,麥子能說個啥?被自家的驢啃了,麥子能說個啥?被夏天的鐮刀割去,麥子能說個啥”?
這些詩行和語言,都隱含著一縷如哲如禪的意境,有的是對農牧專家、“青稞領域的袁隆平”、高原麥田的守望者尼瑪扎西的深切緬懷,有的是對人生和生命的真切思考與感悟,有的是自我心聲和情感的抒發與傾訴,故而,好的詩歌作品是社會性、藝術性和情感性的完美結合。
返回到陳琴作品《麥地》一二節,詩人使用“落霞、黃土、悲歡離合、巖石、淚水、羊群、草原、青山、嗚咽”等詞語,描寫落霞如練、殘陽如血的壯觀和美麗;描摹黃土、青山和草原的亙古與永恒,卻又承載著凄風苦雨、冰刀雪劍和風雨雷電擊打后的傷痕累累;還描寫羊群的慵懶、自己的疲倦、歲月的嗚咽和青山的靜好。這兩節遣詞精妙雅致,用語考究精巧,走筆沉潛從容;借物喻義、借景抒情的描寫方式,很好的擴展了自由敘述的空間和維度;陳琴在這種日常與平凡事物中捕捉生命與人生感悟的能力與努力,讓人印象極其深刻。
第三節:“山腰間/那個土房子里/裝著半截和大半截的詩”這三句,能輕易看到詩人對高原和土地、山崗和草原、歷史與時空深沉而悠長的敬畏之心。文字和詩歌是陳琴心靈與情感的奔涌和激蕩;是詩人對內心和人性的探究與孜孜不倦的思考。“半截和大半截詩”究竟寫了什么?是博大深邃、云譎波詭的人類歷史?是充滿酸甜苦辣、聚散離合的人生?是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職場?還是忠貞不渝、海誓山盟的愛情?
“那些羃羃芳樹萋萋柔岸/那些月華為衣星野如夢/鎖進石頭鎖進青銅鎖進山洞”,這些詩句,詩人將抒情與哲理完美結合,將傾訴與禪意無縫對接;在徐緩的語速中,在從容不迫的走筆中,蘊藏著一種遼遠的意境;字里行間彌漫著一縷歲月的滄桑感,歷史的負重感,生命的緊促感,人生的悲壯感。
詩作結尾:“今夜/我只能睡在麥地/懷著一捧荒涼的熱淚”,真摯真切,堅定決絕,細膩柔軟的情愫直入讀者內心;把詩人敬畏天地、熱愛自然、悲天憫人的胸襟表露無遺;把對人世間諸多美好的品性與道義,比如寬容、良善、孝道、感恩、忠誠等加以放大、推崇和擴展;這些光亮與金黃,照亮你我,照亮高原,照亮青藏。
這首詩既有反思和內省,又有慨嘆和感喟,甚至有拯救和救贖,詩句超脫,富有哲理,具有犀利的穿透力,很容易啟迪人、感染人、打動人。
麥地
作者:陳琴
淡藍色的衣衫
翻飛著紫色的丁香
插著銀簪的青絲
裝滿了落霞
推開黃土里的悲歡離合
剎那間巖石浸透了淚水
暮色中
遠處的羊群伸了個懶腰
夕陽靠在青山里
風吹倦了樹也吹倦了自己
野草覆蓋了草原的眼
歲月嗚咽在馬頭與山崗
山腰間
那個土房子里
裝著半截和大半截的詩
那些羃羃芳樹萋萋柔岸
那些月華為衣星野如夢
鎖進石頭鎖進青銅鎖進山洞
今夜
我只能睡在麥地
懷著一捧荒涼的熱淚
任一樹梨花照亮盔甲
作者簡介:史映紅:男,70后,甘肅省莊浪縣人,筆名桑雪,藏族名崗日羅布;在西藏部隊服役21年;曾在《文藝報》《詩刊》《解放軍報》《青年文學》等發表各類作品1000余篇;出版詩集《西藏,西藏》等4部,傳記文學《吉鴻昌:恨不抗日死》等,評論集正在出版中;曾就讀魯迅文學院第19屆高研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