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大熊，你是我們的蜂蜜

——讀笛安的《親愛的蜂蜜》

 

作者：冀宏偉

 

　　以《西決》《東霓》《南音》“龍城三部曲”而引人注目的八零后旗手作家笛安，一貫以追溯一代人的成長，展現家庭的愛恨糾纏，探求歷史寫作的可能性，觸及都市生活的浮沉而見長。與笛安以往作品不同的是，長篇小說《親愛的蜂蜜》（人民文學出版社2022年9月），是一部具有轉折意義的標志性作品。《親愛的蜂蜜》以男性為敘述視角，以單親媽媽崔蓮一與熊漠北的愛情發展為線索，以一個大男人與一個小女孩互動為基調，在童心與成人的世界里，一大一小，互為鏡像，彼此輝映，回溯共情。在探尋成年人的心靈與情感世界的同時，從作家自身經驗出發，以孩子的疑問思考為起點，把創作重心轉移到孩子的內心世界，探求嶄新的藝術表現嬗變。進而完成男性角色現在式的愛情難題與過去式的成長困惑。將一個中國式的再婚愛情故事寫的如此動心動情，笛安的小說創作愈發寬容淡泊，游刃有余。

 

　　《親愛的蜂蜜》主人公熊漠北是一個有過兩次婚姻糾結的大齡剩男。熊漠北與崔蓮一的第三次約會，深陷前車堵，后車催，綠燈轉紅，紅燈轉綠的尷尬境地。昭示著熊漠北與崔蓮一的相識相知，從一開始就處于相互考量，權衡試探，進退持守，懸而未決的困惑中。置身滾滾向前的時代洪流中，無可幸免地要遭遇感情的堵車期，一個有過兩次婚姻的男人與一個單親媽媽，從陌路相逢到紅繩牽手，再婚進行時注定要在紅綠燈的夾縫里走走停停，磕磕碰碰。

 

　　“我有點后悔把車開出來，起初怕周五，又是晚高峰，電影散場叫車會太困難。但是還沒走完停車場出口的坡道就已經被塞住了，我注視著前車的車牌尾號--它的尾號跟我有什么關系?”

 

　　“后面的車開始狂躁地按喇叭催我，狂躁在持續--好像他的下屬們完不成本月KPI，他的小孩由于父母社保問題無法獲得朝陽區的學籍號，他老婆越來越瞧不起他…… 我緩緩駛出了坡道，匯入馬路上的車流，繼續塞著”。

 

　　從岳榕、李綃到崔蓮一，經歷了兩次婚姻的熊漠北，可謂閱女無數，見多識廣。但與崔蓮一女兒成蜂蜜的交集，卻讓熊漠北見識了兒童色彩的“奇葩”，巧克力生日蛋糕熊、學習動耳朵技能、觀察曇花開放、下雪的蜂蜜、長翅膀會飛的特斯拉ModelX、蛋殼孵人，吞吃戒指、視頻通話里的大海、先看魚再洗手的習慣、深藍色水手裙、痛失“熊妹妹”的創傷……童心童趣童稚，無不令熊漠北大開眼界，心有戚戚。在整部作品中顯得尤為突出。熊漠北與崔蓮一的交集，如果沒有崔蓮一的女兒蜂蜜，也許一切都是習以為常的再婚愛情故事，正因為蜂蜜的童稚表現，使一個再婚愛情故事變得不再普通，也讓崔蓮一與熊漠北亦叩問自我，聆聽內心的聲音。在世俗的觀念里，孩子是單親媽媽再婚的累贅，但是《親愛的蜂蜜》反其道而行之，把這種累贅改寫成了一種難能可貴的互動與照耀，吸引與審視。簡而言之，這是一個大熊愛蜂蜜，蜂蜜喜歡大熊，成人與兒童共情互愛的童話故事。在熊漠北與成蜂蜜的相處過程中，隨處可見可愛的童心，稚嫩的語言，喚醒一個男人遺忘的自己，比親情更寶貴的友情。從熊漠北與成蜂蜜忘年交里，可以強烈地感受到每一個孩子都是成人的紀念徽章，每一個成人都是孩子的成長烙印，孩子與成人，其實是鏡子與照鏡子的關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映照，相互看見。

 

　　敏感率真、友善寬容，傷感懷舊，童心未泯的熊漠北確實是這個時代不可多得的純粹干凈的好男人。無論是與崔蓮一的愛情進展，還是與成蜂蜜的互動，亦或與老楊楊嫂之間的友情，對前妻岳榕的慷慨解囊，以及目睹陌生人的死亡，對余老師的追憶。一個喜歡蘇東坡成熟男人的閃光點與一個小女孩的稚嫩相映成趣，相輔相成。 沖天辮、蘋果臉、小胖手、阿拉蕾的眼睛、 蜂蜜版中文、為沙瑪亞、安撫奶嘴、踢人的小腿、四頭身小動物……成蜂蜜以兒童的單純與稚嫩，喚醒了熊漠北童年的許多記憶，大熊與蜂蜜的友情消弭了血緣親情的距離，最終的唯美結局是，熊漠北抱著成蜂蜜走過鋪著地毯的走廊，攜手崔蓮一走進了百年好合的婚姻殿堂。“如果沒有蜂蜜，你是不是就可以選我了？如果沒有蜂蜜，我們永遠都不可能相遇”。成蜂蜜的存在，不但沒有成為阻礙熊漠北與崔蓮一愛情進展的障礙，反而由楚河漢界變成了聯結熊漠北與崔蓮一愛情的紐帶與橋梁。說到愛，這就是愛的無私與無畏，無價與無欲，也是《親愛的蜂蜜》呈現出的彌足珍貴的亮點。

 

　　在成人的世界里，孩子好像是一盞燈，一束光，為堅硬的現實生活增添了一抹溫情與希望。無獨有偶，《親愛的蜂蜜》里的熊漠北的媽媽，楊嫂都渴望再生一個女孩，但是都未能如愿。而且不約而同都想到給未來的女孩取一個“蜂蜜”名字。由此可見，《親愛的蜂蜜》借孩子蜂蜜有意突破私人化寫作的局限，將情感內核輻射到更廣闊的親情領域，通過孩子蜂蜜呈現美好的人間溫情，在沖突中與現實生活和解。蜂蜜是聯結過去與未來的紐帶，蜂蜜是幸存者成長的記憶，未了的心愿，愛的寄托，親情的慰籍。蜂蜜已經成為我們這些幸存者共有的蜂蜜。

 

　　評論家張莉談到：“《親愛的蜂蜜》這部小說所描寫的當代生活讓我們感受到那種溫暖，有一種愛，甚至有一點希望，我們今天這個時代很多人是愛不動了，不想愛了，懶得愛了，都是很躺平的，不相信愛。這個作品特別難得的地方是，它讓我們重拾愛的信心。男主角熊漠北也是結過兩次婚，這是第三次戀愛，崔蓮一有一次失敗的婚姻，所以某種意義上，這是兩個在愛的故事里已經失敗的人，愛的失敗者重新面對愛的故事。”

 

　　浮世三千，吾愛有三，日月與卿。日為朝、月為暮、卿為朝朝暮暮。愛是什么？一個男人為什么會愛一個女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與回答。熊漠北給出的答案是： “我最為迷戀的，是她有時候出神地看著蜂蜜發呆的表情，她不知道她自己眼睛發亮，滿臉傷感的驕傲——她正在用力凝視的不只是她女兒，那是她的勛章。”

 

　　在熊漠北的心目中，這是崔蓮一母性與母愛返璞歸真最迷人的地方，也是熊漠北愛崔蓮一的理由，因為崔蓮一無私地愛自己的女兒，所以熊漠北更愛崔蓮一，目的一致，志趣相投，這是勇敢者對無私者的愛，是一個男人對母性母愛的崇敬，更是熊漠北與崔蓮一唯一的出路。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好好去愛，愛至少是不怕。愛是放下刀子，舉起火把，愛情是勇敢者的百年好合。

 

　　閱讀《親愛的蜂蜜》的時候，剛好讀了呂達的一首詩，謹以此詩給熊漠北，給崔蓮一，給成蜂蜜。

 

　　沒人能阻止我們相愛

　　沒人能阻止我們分離

　　過去的一切都在提醒我

　　人世微苦

　　擁抱微甜

　　我們被同樣的隱秘擊中

 

　　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抱歉，我做了個夢

　　我夢見我親了你，孩子

　　我害怕這些夢

　　不想用它們來打擾你

 

　　女人找到了懷抱

　　男人找到了懷中之物

　　——人們依然會相愛

 

　　從此，你我為之深深折服的世間

　　沒有其它，只有愛情

 

　　作者簡介：冀宏偉，男，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發表于《收獲》《山西日報》《南京日報》《河北日報》《長江詩歌》《創作與研究》《草原》等報刊。曾榮獲“山西新銳詩人”獎、第六屆上海國際詩歌節優秀獎、《中國夢 大同情》征文一等獎，“趙樹理杯”全國鄉土文學征文、“詩興開封”國際詩歌大賽、“周莊杯”記住鄉愁.愛我中華全球華語詩歌大賽、世界酒文化博覽會“詩酒杏花村”詩歌大賽優秀獎等獎項一百多項。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