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心燈
——淺析徐必常詩作《煤油燈》
作者:史映紅
看到這首詩,首先想起的是核桃仁,普通縫補衣服的針,當然還有閃閃爍爍、明明暗暗的煤油燈,把三樣互不相關的物品放一起,連自己都納悶,但又的確是我這些年一直揮之不去的記憶。
大約三四歲吧,父親在離家很遠、一個叫岳堡的鄉鎮上班,我們姐弟四人由母親照料,臺階一樣的我們,時常破衣爛衫,我們腸胃也像家徒四壁、空空如也的家一樣。
猶記得是外公、或者舅父帶來一提兜核桃,那是那段時間我們最解饞的美食。在傍晚上炕睡前的煤油燈下,母親輕輕地把核桃敲開,大多時候核桃仁是完整的,它們輕輕相擁,多像我們姐弟四人,母親小心掰開核桃仁,用針挑起一瓣,在油燈火焰上燒烤,于是核桃仁很快就焦黃了,散發出一絲核桃仁的芳香和淡淡的煤油煙味,她先是遞到姐姐嘴邊,姐姐小心翼翼地用牙接住,唏唏噓噓地咀嚼著。母親再用針挑起一瓣,繼續在油燈上烤,再給哥哥,然后是我,最后是弟弟,一圈結束了,母親再敲開一顆核桃……明明滅滅的燈光,焦黃或焦黑的核桃仁,五雙或游弋、或期待、或等待的眼神,四十多年過去了,我仍然忘不了。
必常詩作《煤油燈》,把我們帶到吃了上頓愁下頓的窮困歲月里,通過一盞小小的煤油燈,折射出詩人對鄉村和底層農民生活艱辛與不易的熟悉,因為他有著刻骨銘心的體驗,詩人對童年、少年鄉村生活的描寫是從血脈里散發出來的,作為同齡人的我們,怎能不感同身受?
“記得少時,一盞煤油燈伴我夜讀/燈芯上時常開著燈花/微風時不時輕拂它的臉”,把時光拉回到上世紀七十年代,生活是單一的,人們穿衣打扮是單一的,人們欲望也不像當下農村田野里瘋長的蒿草和荊棘,也不像當下城市瘋長的高樓與會館;那時人們夜晚生活同樣是單一的,孩子們在“一盞煤油燈”下“夜讀”,而母親們穿針引線,縫補著一家老小的衣衫鞋襪,縫補著一家跑風漏氣的日子,縫補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艱辛。
接下來五句,“年輕氣盛、心氣都很高、燃燒著的燈火、牽著我,一個勁地往高處走”等詞句,給人一種銳意進取、奮發向上的力量;大人們干勁很足,那時他們正年輕,有使不完的勁,有流不干的汗,他們相信自己的雙手可以創造較好的生活,可以改變家庭的現狀。孩子們的心勁很足,他們相信“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宋?趙恒《勸學詩》),那時并不非常流行“拼爹”,或者說“拼爹”的領域不像現在這樣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只要努力和盡力,命運之手,和心中“燃燒著的燈火”會牽著你,牽著他,“牽著我,一個勁地往高處走”。
“多少年了,我去了遠方/它卻被歲月逐出了生活/而我想說的是,在我的生活中/誰也不能把我心中這盞燈逐出去”,記得文學泰斗巴金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說過:“文學的最高境界是無技巧”,那文學的最高境界又是什么呢?個人之淺見:就是我們的文字里可否浸透著生命的本真?可否有發自肺腑和內心的呼喚?可否有來自靈魂之海的微波蕩漾?可否有充滿對現實世界和底層民眾命運的憂思?“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心懷感恩,常懷感念是必常做人處事一貫的原則和準則,即便是一盞再也普通不過的“煤油燈”,雖然“被歲月逐出了生活”,但“誰也不能把我心中這盞燈逐出去”。
“相反,對于左右著我生活的那些高高在上的燈/我時常熟視無睹,老是記不得它們叫什么名字”,是的,一個單位,一個企業,一個團隊總有那么一些人,一些頭頭腦腦,對上低頭哈腰、卑躬屈膝,對下頤指氣使、盛氣凌人,把平臺當本事,把雞毛當令箭,把自己太當一根蔥;其實在別人心目中,是“青蛙過馬路,冒充迷彩小吉普”而已。通過必常的文字,很容易看出他具有非常可貴的社會良知和正義感,他的文字,沒有頹廢消極和萎靡不振,沒有牢騷抱怨與仇恨不滿;而是隨時隨地弘揚著真善美和正能量,揭示和鞭撻當下較為普遍的假惡丑。是的,任何時候,社會需要向上向前向美的力量,只要這力量大了多了強了,才能驅除一些不正之風和社會陰霾,讓和煦的陽光照亮我們前行的路。
“我所需要記住的,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燈/而是像煤油燈那樣的/開著燈花,揚著笑臉/一手牽著我,一個勁地往高處走的那雙手”,讀這樣的文字,很多人應該像我一樣思忖,隨著時代發展,物質財富的越來越豐裕,按理說人們的思想境界、做人格局、胸襟氣度、社會責任更為寬廣而博大,應該是做慈善者多了,回報社會者多了,扶老攜幼者多了,幫窮救殘者多了;可現實并非如此,反而我們耳聞目睹了太多的見利忘義者、過河拆橋者、落井下石者、墻倒眾人推者、損人利己者、甚至損人不利己者。
近日,我讀了作家陳歆耕《重讀峻青<黎明的河邊>》里一段話,印象極其深刻:“前不久,我和田永昌先生到華東醫院探望峻青先生時,他一邊吸著氧氣,一邊對我們說他想寫一系列“感恩文章”,他要“感恩”那些在戰爭年代曾掩護他、幫助他的山東父老鄉親們;他要“感恩”在“文革”中經受磨難時,冒著極大政治風險給予他幫助和精神支撐的友人們;他要“感恩”在那個彌漫著炮火硝煙的歲月中,給他帶來創作靈感和激情的鄉親、戰友們……他越說越激動,為了不影響他健康,我們不得不打斷他的訴說。一位年逾90的老人,心中一直懷著一種對生活、對土地、對故鄉的感恩之心,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懷呢”?我認為必常的文字能給我們一定的啟示。
這首詩傾向于一種質樸、脫俗的表達,在精致的文字間,充盈著真誠真摯的情感,那就是詩人持之以恒人格的修煉,美德的傳承,操守的堅守,正義的弘揚。
煤油燈
作者:徐必常
記得少時,一盞煤油燈伴我夜讀
燈芯上時常開著燈花
微風時不時輕拂它的臉
那時,我年輕氣盛
陪伴我的煤油燈,也年輕氣盛
我們的心氣都很高
那燃燒著的燈火
一手牽著我,一個勁地往高處走
多少年了,我去了遠方
它卻被歲月逐出了生活
而我想說的是,在我的生活中
誰也不能把我心中這盞燈逐出去
相反,對于左右著我生活的那些高高在上的燈
我時常熟視無睹,老是記不得它們叫什么名字
呵,我終于懂了
我所需要記住的,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燈
而是像煤油燈那樣的
開著燈花,揚著笑臉
一手牽著我,一個勁地往高處走的那雙手
作者簡介:
徐必常:1967年生,男,土家族,貴州思南人,工程師,一級文學創作。1989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創作涉及詩歌、小說、記實文學、評論等。出版詩集3部,長詩2部,長篇紀實文學1部。曾獲中國土家族文學獎,貴州省專業文藝獎等獎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現供職于貴州文學院。
史映紅:男,70后,甘肅省莊浪縣人,筆名桑雪,藏族名崗日羅布;在西藏部隊服役21年;曾在《文藝報》《詩刊》《解放軍報》《青年文學》等發表各類作品1000余篇;出版詩集《西藏,西藏》等4部,傳記文學《吉鴻昌:恨不抗日死》等,評論集正在出版中;曾就讀魯迅文學院第19屆高研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西藏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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