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瑟瑟：粉紅的黑馬：田野調查與當代藝術人類學

——在“那個剪紙的人”陳粉丸個展學術論壇上的講話紀要

 

作者：周瑟瑟

 

　　“他在我們中間尋找騎手”－－俄羅斯猶太裔美國詩人約瑟夫?布羅茨基詩歌《黑馬》

 

　　國際策展人、木星美術館館長呂紅榮女士向我們多次談起陳粉丸。呂紅榮“榮姐”是一個在國內外尋找當代多樣性藝術“黑馬”的“騎手”，雖然陳粉丸是“粉紅色的”，但在全球化的視野里，她是一匹當代多樣性跨文本藝術的“黑馬”。

　　上個月我回北京家里，錯過了木星美術館“那個剪紙的人”的開幕式，但布展的時候，我們就多次來現場“探班”，與榮姐、顧振清、馮蘇、陳觀亨團隊交流了不少觀點。開幕那天的盛況我及時看到了，大家都很興奮，一個嶄新的藝術形態通過你們展現在中國，這不可謂不是一件令人興奮的大事。

　　不管是在藝術、文學還是設計領域，我們談得最多的是如何創新，如何與眾不同，如何走自己的路。陳粉丸做到了。前兩天從上?；厣钲诘哪虾斤w機上，我讀到《南方航空》雜志上關于陸蓉之老師與陳粉丸的專訪。一路上我在想，一個“90后”藝術家，她給我們的啟示是什么？除了藝術形態的創新，更重要的是她從個體生命內部打開了一條通向世界的路。“90后”這一代人與世界溝通的方式越來越有力。

　　她的方式是直接呈現，準確擊中，通過文本解決我們反復討論都無法解決的文化難道。我們如何與世界溝通的問題，她的作品就是一個有效的文化溝通的文本。我們與傳統的交互問題、多樣性跨文本藝術與民間生活的嵌入式關系問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現代性問題，她的作品都有所解決，都能從中找到答案。

　　這對于她來說卻是水到渠成、順其自然的事情，因為她的成長、家庭生活，她的父母，與她現在的藝術成就密切相關。藝術與人與生活完全融為一個整體，這是“90后”藝術家的創作方式。

　　更令人欣喜的是她與中國古老的民間藝術共命運同呼吸，從她的藝術里我們可以看見中國古老的文明，可以觸摸到祖先的體溫，古老的文明以“粉紅色”的“對稱”形態呈現。讓我們記起了中國人自己古老的容顏，她的藝術是一面鏡子，但鏡中的我們卻是另一幅現代性面孔，古老的文明隱藏在肉身，而我們的靈魂面對世界時發生了根本的變化。

　　靈魂有古老的靈魂，也有現代性靈魂。陳粉丸無疑給我們看見了現代性靈魂。她不是在創作一個作品，而是創作了一個跨文本系統，一個由青春生命、母親父親、嶺南村落參與創作的敞開的靈魂系統，一個游動在當代的戴著現代性面具的幽靈文本。

　　這個幽靈文本，遠看是剪紙，近看如肉身，紙、光、鋼、木、線，幽靈附體，她像一個掌握了命運的女神，給古老的圖騰賦予了生命。她創造了神秘與未知的幽靈文本，在一個無法確定的世界里，她以確定的方式，帶領人們去靠近神秘與未知的幽靈，去重新認識我們的本來面目。

　　幽靈文本具有深邃的時間意識，在觀看她的作品的時候，我們才發現我們都生活在文本之中。她喚醒了人類的儀式感與集體狂歡意識。龍的狂舞既是狂喜又是祈禱，行走的活動變人形，人類的原始舞蹈，讓人隱隱約約回憶起部落文明的影子。

　　剪紙藝術本來就是幽靈的影子，影子無所不在，陳粉丸將虛擬的影子固定在不同的材料上，從而成功地轉化為當代多樣性跨文本藝術。剪紙是陳粉丸藝術的精神母體，從這一母體出發，她發明了多種跨文本藝術表達方式。比如詩歌，詩歌有古詩、新詩、現代詩、當代詩，現在陳粉丸給出的是一種具有無限可能的詩歌偶發機制，滿足了人們的游戲性、趣味性心理需要。她不僅改變了詩歌的寫作生產方式，而且改變了詩歌的表達方向，她強調詩歌就是生活，只要你動手轉動，詩意就在瞬間產生。詩歌在陳粉丸這里，與紙、光、鋼、木、線一樣，都是她的當代多樣性跨文本藝術的材料，這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隨意、自由、無邊界，一個跨文本的多樣性藝術系統建立起來了，陳粉丸的意義在這里得到了充分的體現。但我們要從總體性上看待她的創作，她的藝術在兩個極端之間找到了平衡與對稱。不完全是形式上的平衡與對稱，而是意義的平衡與對稱。當我說她的文本是“隨意、自由、無邊界”的時候，她同時又具有鮮明的規則、架構、制約機制。

　　她改變了傳統的結構，她像一位科幻作家，歷史與現實、未來與想象，自由疊加，構建起陳粉丸的當代跨文本多樣性藝術新的結構。

　　我認為，“90后”與“00后”這兩代人，他們的生活、觀念與態度，將決定我們擁有什么樣的未來。陳粉丸這一藝術個案，在我看來是一個時代的樣本，她既向后看又向前看，她向后看到的是傳統文明，是我們在時間深處閃爍的永恒的靈魂，她向前看到的是粉紅色的夢幻，是太陽背面的月亮、是翠竹上的露珠、是愛與愛的碰撞，是人與物散發的溫潤的情感，是一個我們未曾生活過的生活。

　　她從剪紙這一母體誕生出了未來的藝術。我看到她以田野調查的方式，從生活與傳統中獲得了靈感。差不多有十五年了，我們“走向戶外的詩歌田野調查寫作小組”持續去尋找元語言、元經驗。我發現陳粉丸也是通過田野調查的方式找到了當代藝術的元語言、元經驗。她的剪紙基因正是人類的元語言、元經驗。她獲得的是人類原居環境下的當代藝術經驗，她呈現了關于時間、自然、生命、進化等未知的陌生的經驗。她具有強烈的藝術探險精神。

　　我很高興出席今天的陳粉丸個展“剪紙藝術當代化理論與實踐”學術論壇，這是基于我對人類元語言藝術的尊重。因為在這個時代，我希望有更多人重新看得見梁漱溟、晏陽初、盧作孚、費孝通、葉圣陶、鄭振鐸他們那一代知識分子的鄉村實驗、鄉土重建與田野調查精神。現在我看到陳粉丸這樣的“90后”藝術家的出現，尤其是她以田野調查的態度與方法進行當代跨文本多樣性藝術創作，這是“當代藝術人類學”又一精彩的個案，我愿意向“那個剪紙的人”表達敬意。謝謝你給我帶來的諸多啟示。

2023年8月15日于深圳市木星美術館

“那個剪紙的人”個展現場

藝術家陳粉丸發言

參加“那個剪紙的人”學術論壇的部分嘉賓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