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田野·鄉(xiāng)村

——淺析甲波布初詩作《一棵樹》

 

作者：史映紅

 

一起來看第一節(jié)，“一棵樹離喧囂很遠(yuǎn)/離一垅安靜的田野很近/總以稻草人的樣子梳理田野風(fēng)景/聽風(fēng)吹來立春、立夏、秋至的聲音/聽風(fēng)溫潤四季的農(nóng)謠”。英國文藝復(fù)興時期著名劇作家莎士比亞曾說過“一千個觀眾眼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亦即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每個人對同一個作品有著各自的看法與解讀，這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事。我認(rèn)真反復(fù)品讀甲波布初詩作《一棵樹》第一節(jié)，并且想為這首作品寫幾句淺評的時候，卻不知不覺地在旁邊寫下三個字：“美、靜、匆”。

英國浪漫主義民主詩人雪萊在《為詩辯護(hù)》里寫到：“詩使萬象化成美麗；它使最美麗的東西愈見其美，它給最丑陋的東西添上了美；它撮合狂喜與恐怖、愉快與憂傷、永恒與變幻；它馴服一切不可融合的東西，使它們在它輕柔的羈軛之下結(jié)成一體”；周作人在《詩小論》里也說：“如果我們懷著愛惜這在忙碌的生活之中浮到心頭又隨即消失的剎那的感覺之心，想將它表現(xiàn)出來，那么數(shù)行的小詩便是最好的工具了”。甲波布初通過第一節(jié)描寫，讀者就理悟了詩人“愛惜這在忙碌的生活之中浮到心頭又隨即消失的剎那的感覺之心”，進(jìn)而“將它表現(xiàn)出來”，真正“使最美麗的東西愈見其美”。這“一棵樹離喧囂很遠(yuǎn)”，卻“離一垅安靜的田野很近”，蔥蔥蘢蘢的莊稼，枝繁葉茂的“一棵樹”；蓊蓊郁郁的禾苗，綠蔭如蓋的“一棵樹”；芊芊翠翠的秧苗，蓬勃搖曳的“一棵樹”，多像熱戀的情侶，朝夕相處，卿卿我我；多像要好的鄰居，形影不離，無話不談；一派悠然恬靜、和諧靜謐的田園風(fēng)光就出現(xiàn)在我們腦海。

因為“離喧囂很遠(yuǎn)”，這里沒有車輛機(jī)器的轟鳴聲汽笛聲，沒有鬧市的爭吵聲討價還價聲，甚至沒有牛哞羊喚的聲音和牧人遼遠(yuǎn)的歌謠；只有或急或緩、或涼或冷的風(fēng)，“吹來立春、立夏、秋至的聲音”，還“溫潤四季的農(nóng)謠”。“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云卷云舒”（明·陳繼儒《小窗幽記》）；靜立或搖曳著，昂首或搖擺著，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立春、立夏、秋至”，來了又去，去了又來；葉青葉黃，月缺月圓，周而復(fù)始；時光匆促流逝，日子晝夜流淌；讓我們頓然感到歲月的悠長，日月的永恒，山河的博大，時空的浩淼，自身的微小。

“馨芳的鼻煙縈繞田壟里一茬茬日子/磨亮歲月和孤影”，驕陽如火，或烏云密布，黃沙飛揚(yáng)，或黑土漫卷，北方的紅高粱，或南方的水稻地，你看到過，他看到過，我也看到過，那些“磨亮歲月”的“孤影”，他汗流浹背，他彎曲黝黑，他笨拙勞作，他像一個寂寞的逗號。他曾韶華綻放、青春飛揚(yáng)；他曾壯志凌云、激情滿懷；他曾意氣風(fēng)發(fā)、抱負(fù)不凡。但是此刻，他是誰的父親，又是誰的祖父？在“田壟里”苦苦度過“一茬茬日子”；他已“彎了又彎”的“孤影”，堅守著日子，又“磨亮歲月”；他無數(shù)次看著“一粒粒青了又黃的穗子”，已“潛入深邃的大地”，這樣的堅守，還能堅持多久？

行筆至此，我想起悲壯作家路遙在《早晨從中午開始》里一句話：“再一次想起了父親，想起了父親和莊稼人的勞動。從早到晚，從春到冬，從生到死，每一次將種子播入土地，一直到把每一顆糧食收回，都是一絲不茍，無怨無悔，兢兢業(yè)業(yè)，全力以赴，直至完成——用充實的勞動完成自己的生命過程”。也想起甘肅著名作家雪漠在《大漠祭》封面上的一句話：“我不想當(dāng)時髦作家，也無意編造離奇故事，我只想平平靜靜地告訴人們：我的西部農(nóng)民父老就這樣活著。活得很艱辛，但他們就這樣活著”。甲波布初的文字不凌空蹈虛、云里霧里，不廢話連篇、言之無物，不冗詞贅句、絮絮叨叨。他寫田野大地和歲月莊稼，寫牧場農(nóng)舍和四季牧歌，寫牧民農(nóng)民和帳篷牛羊，寫村頭巷尾和家長里短，給讀者一種撲面而來的生活氣息、鄉(xiāng)土氣息；離生活很近，離泥土很近，離讀者很近。

“多年后憶起/翻犁過的一畝三分地/卻不見山脊般的背影”；當(dāng)下，祖祖輩輩“翻犁過的一畝三分地”，已是蒿草繚繞、荊棘叢生；曾經(jīng)養(yǎng)活過歷祖歷宗的“一畝三分地”，已是荒草萋萋、鼠兔出沒；葳蕤的莊稼已經(jīng)沒有了，“一粒粒青了又黃的穗子”已蕩然無存，就連“山脊般的背影”也已漸行漸遠(yuǎn)。這些句子給我們一種落花流水春已去的失落感、荒冷感、滄桑感。

甲波布初的《一棵樹》寫得溫婉含蓄，真摯輕靈，表達(dá)了詩人豐富的思鄉(xiāng)情感和思親之痛，這是從心靈深處流淌出來的文字，是一首既有著生活的縱深，又有著歲月和時空寬度的好作品。明顯地感覺到甲波布初的作品越來越好，能體察到他穩(wěn)健扎實的腳步聲，我們衷心地祝福他。

 

一棵樹

 

作者：甲波布初

 

一棵樹離喧囂很遠(yuǎn)

離一垅安靜的田野很近

總以稻草人的樣子梳理田野風(fēng)景

聽風(fēng)吹來立春、立夏、秋至的聲音

聽風(fēng)溫潤四季的農(nóng)謠

 

馨芳的鼻煙縈繞田壟里一茬茬日子

磨亮歲月和孤影

一粒粒青了又黃的穗子

彎了又彎

直到潛入深邃的大地

 

多年后憶起

翻犁過的一畝三分地

卻不見山脊般的背影

抖動的羊巖角

只在遙遠(yuǎn)的異鄉(xiāng)溢出濃烈的鄉(xiāng)愁

 

作者簡介：

甲波布初：又名蔣林，藏族，四川巴塘人；詩作主要發(fā)表于《貢嘎山》《西藏文學(xué)》《西藏商報》《甘孜日報》《拉薩日報》《香格里拉》《草地》及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平臺等。

 

史映紅：男，70后，甘肅省莊浪縣人，筆名桑雪，藏族名崗日羅布；在西藏部隊服役21年；曾在《文藝報》《詩刊》《解放軍報》《青年文學(xué)》等發(fā)表各類作品1000余篇；出版詩集《西藏，西藏》等4部，傳記文學(xué)《吉鴻昌：恨不抗日死》等，評論集正在出版中；曾就讀魯迅文學(xué)院第19屆高研班；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西藏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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