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使命同行
——淺析周東浩詩作《陽光照進機務站》
作者:史映紅
反復品讀周東浩詩作《陽光照進機務站》,就想起在部隊時經歷的兩件事:因為部隊戰備任務需要和技術保障特點,我們部隊有許多分散臺站,這些臺站有的在山上,可謂登高望遠,一覽眾山?。挥械脑谏綔匣蛘呱酵?,可謂半遮半掩,猶抱琵琶半遮面;有的在雅魯藏布江重重包圍中,可謂遠離塵囂,像世外桃源。這些稱為“江心小島”的臺站,到夏秋豐水期,四面是茫茫江水,排山倒海的奔流。而到冬春季節,江水縮小,巨大的河床就裸露出來;此時,特別是中下午、及至深夜,無窮無盡的狂風卷起無窮無盡的黃沙,像回到混沌世界,遮天蔽日,太陽無光;而處于河谷地段的臺站,更在風口浪尖,狂風更加猛烈,連綿不絕的大風夾雜著細沙從房屋縫隙鉆進來,到處灑落,包括戰士的鼻孔和耳朵、碗里和鍋里。這些臺站少則兩個戰士,多則三四個戰士,他們像駐地一種叫駱駝刺的植物一樣,堅守著崗位,五年、十年、五十年;有個臺站多年前被空軍評為“紅旗臺站”,臺長賀建華曾受邀參加了1970年國慶觀禮,受到毛澤東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
第二件:那是我當兵第一年,當時部隊沒通電,內部用電是油機發電,供電時間是晚上七到十點,周末延長半小時;一旦停電,整個營區就成了寂寞的海。記得一次停電不久,就被敲門聲驚醒,說是尋找一位從邊遠臺站出走的老兵,于是手電閃閃爍爍,明明滅滅,折騰了不知多久,在一堵矮墻下的柳樹旁找到那位姓“端木”的老兵,他在部隊領導厲聲詢問下,反復又喃喃自語地說同一句話:“我想媽媽,想媳婦,想兒子兵兵了,我要回家”!老兵目光呆滯,表情木訥;他連隊的同志說:“老兵在外臺已經八個月,因為任務重、人員緊,一直沒有輪換”。
講述親歷的故事,我的意思是:地處邊陲,遠在高原的部隊,不管氣候條件還是物質條件都很差,高寒缺氧,晝夜溫差大,在狂風暴雪中站崗放哨、執勤巡邏、戰備值班,付出是巨大的。而那些遠離部隊,分散偏遠臺站的官兵,條件更加艱苦,付出更加巨大。我們在歡聲笑語、平安幸福、安穩和諧中度過每一天的時候,一定要知道,總有一些人,在替我們默默付出,逆風而行,知難而進。
第一節:“一朵朵陽光在山頂上開放/山腳的機務站/像一個帶磷的火柴盒”,在遙遠的邊疆,在高聳的邊境線上,在一些氣候極端嚴酷的邊陲,數百里甚至上千里無人區是正常的,連素有“高原之舟”的牦牛都很少見到;故而稱為“生命禁區”。但因為國防建設需要,必須要有軍人守護,詩人一句“像一個帶磷的火柴盒”,把自然的博大遼闊,邊境線的廣袤漫長形象的表現出來;把軍人甘愿奉獻、忍受孤寂、默默付出的精神襯托出來。
“戰士們走出機務站的大門/在高原經過光合之后/移動成山頂僅有的幾棵樹”,是操課間隙,值班輪換,還是外出執行任務?詩人通過廖廖數筆,像丹青妙手的勾勒,把高原的高,邊疆的遠,機務站的苦描摹出來。因為海拔太高,氣候嚴寒,加上干燥多風,晝夜溫差太大,樹在這里無法成活,緊貼地皮的草斑駁瘦小,可見自然條件的惡劣。
“山的斷面,盡是風的切口/高原珍稀的植物/全都被氧化了”,看到這幾句,很自然地想起在部隊時廣為流傳的關于風的順口溜:“風吹石頭跑,四季穿棉襖”“一年一場風,年頭到年終”“黃沙一吹半年,眼淚常把心淹”。凜冽如刀的風,呼嘯如劍的風,可以在“山的斷面”,深深刻下“切口”的風,卻刮不走高原戰士的身影,刮不走他們守護邊疆的信念,刮不走祖國和人民交給的神圣使命。突然想起一位援藏干部在回憶文章里的幾句話:“想要睡個好覺的前提是非常非常的累,多數時候凌晨三四點就醒了,有時候睡覺前喝一點小酒,能多睡些時候。這還是在拉薩;到了那曲、阿里更是徹夜難眠,頭痛欲裂,生不如死。平日里不敢劇烈運動,應酬也不敢大肆飲酒,胸悶氣短,總覺著缺口氣兒,嘴唇干燥,皮膚開裂,成天吃著維生素,身上涂著橄欖油……”
“裸露在軍裝之外的部分/跟大山一樣,多皺且褐色/是一張張年輕的臉”,信息網絡技術的突飛猛進,我們??吹揭恍╆P于高原軍人的圖片和視頻,那些潰瘍潰爛、蛻皮開裂的“多皺且褐色”的臉龐;那些稀疏脫落、甚至禿頂的發際線;那些堅毅堅韌、執著篤定的目光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
《三傳異同說》的作者東漢學者馬融曾言:“天下至德,莫大乎忠”,意思是:天下最高尚的道德是忠誠;“忠”是崇敬、恪守;忠誠,即盡心盡力,毫無二心。著名史學家陳壽在《三國志·吳書·陸遜傳》里談到吳國重臣陸遜時說:“予既奇遜之謀略,又嘆權之識才,所以濟大事也。及遜忠誠墾至,憂國亡身,庶幾社稷之臣矣”;這何嘗不是對高原軍人的真實寫照?
把邊境當作命脈,把國土當作根本,把崗位當作生命,這是周東浩筆下的高原軍人,也是我故事里偏遠臺站官兵的真實生活,詩人寫出了真情實感,寫出了平凡中的偉大,輕盈卻不失分量,精致又不繁復,獨到又不拖沓。
陽光照進機務站
作者:周東浩
一朵朵陽光在山頂上開放
山腳的機務站
像一個帶磷的火柴盒
戰士們走出機務站的大門
在高原經過光合之后
移動成山頂僅有的幾棵樹
太陽去了山的另一邊
山的斷面,盡是風的切口
高原珍稀的植物
全都被氧化了
機務站里長出的白楊樹
敷在高原的禿頂上
裸露在軍裝之外的部分
跟大山一樣,多皺且褐色
是一張張年輕的臉
作者簡介:
周東浩,曾有多年軍旅生涯,先后在《人民日報》《解放軍報》《中國作家》《詩刊》等眾多刊物發表詩歌、散文作品;出版詩集《沿著春天走》等。
史映紅:男,70后,甘肅省莊浪縣人,筆名桑雪,藏族名崗日羅布;在西藏部隊服役21年;曾在《文藝報》《詩刊》《解放軍報》《青年文學》等發表各類作品1000余篇;出版詩集《西藏,西藏》等4部,傳記文學《吉鴻昌:恨不抗日死》等,評論集正在出版中;曾就讀魯迅文學院第19屆高研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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