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含蓄之美

——讀呂高安散文《一個小煤灶》

 

作者：林漢筠

 

人們總喜歡將一種抽象的東西進行具象化描述，用物化的語言表達深藏在內心的措辭，讓人有一種看山不是山、問水不是水的感悟。最近，有一篇只有2000來字的小散文，竟然火遍全網，看哭了不少讀者。該文在學習強國、人民論壇網、中國交通報、新湖南、交通強國、紅網等媒體刊登發(fā)布后，閱讀量上千萬，好評如潮。

這就是作家呂高安的《一個小煤灶》（中國交通報標題《哥哥對弟弟的唯一一次》）。小煤灶，看似具象，卻承載了不可言喻的手足之情。

 

意：“不說破”之魅

 

“水中著鹽，飲水乃知鹽味。”中華文化頗具含蓄性，特別是在表達情感之時，用“不說破”來言說那種含蓄之類。所謂“不說破”，不是不說，而是側面說、巧妙說。比如風，有巨威而無形，梵高、齊白石都直面畫不出來，以落葉翻飛、大海卷浪付諸畫筆，來呈現風。

詩文亦如此。形容女人美，“沉魚落雁”比“唇紅齒白”“柳眉杏眼”更好。漢樂府詩歌《陌上桑》寫貴婦人羅敷之美，以“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須......”側寫。走路的人看見羅敷，放下擔子捋著胡須注視她；年輕人看見她，禁不住脫帽重整頭巾，希望引起她的注意；耕鋤之人忘記了耕耘，農活未干完互生埋怨。你說羅敷美不美？

《三國演義》寫軍帳內諸侯的強烈感受反應，來表達關羽的神勇。比起直寫關羽與華雄打斗，如何險象環(huán)生，豈不更出神入化。

茅盾說，“此篇（短篇小說《創(chuàng)造》）胡真正主人公不是君實，而是嫻嫻，雖然寫嫻嫻只有不多幾筆。”

近年來，火遍網絡的詩歌《液體之火》，將酒興酒性酒德酒威酒力，寫得淋漓盡致，然而，通篇400字不見一個“酒”字。

簡潔精練、內涵豐富，引發(fā)聯想、創(chuàng)新意境。不說破，委實“鮮活了多少趣事軼聞，催生了多少佳作名篇”。《一個小煤灶》也借鑒了這種手法。

 

情：欲蓋彌彰

 

高安先生兒子呂岱恩，讀了《一個小煤灶》，從大洋彼岸發(fā)來感言，“文無一處愛字，卻處處流露深沉之愛，只因無法輕描淡寫互相的感情”。真乃切中肯綮。

古語云：長兄如父。1983年，父親病逝時，頂梁柱瞬間倒塌，“弟弟”不滿10歲。 “哥哥”尚未走上工作崗位，便肩扛家庭重擔。“哥哥”工資不高，為了“弟弟”有一個好的學習環(huán)境，便想法設法將“弟弟”轉學到縣城，承擔“弟弟”和小妹妹讀書費用。為不影響“弟弟”長個子，“哥哥”買來小煤灶開小灶，每天抽空買新鮮蔬菜。嚴中顯愛，“哥哥”千方百計阻礙“弟弟”看電視。且以身作則，以勤奮工作之示范，寄予“弟弟”成才期望。

而少年“弟弟”，頗能體貼“哥哥”，極力尊重之。他勤勞儉樸，承擔所有家務，且盡量節(jié)省。“不知從哪撿來刨木皮、玉米骨之類”作引火材料。小煤灶生火困難，弟弟每次都被煙熏火嗆，毫不在乎。

細節(jié)，決定成敗。作家在寫作中，緊緊地扣住細節(jié)，將袍澤之愛躍然紙上。“如果有三片肉或豆腐，他就吃一片；只有一兩片，就全部留給哥哥，自己吃點辣椒佐料。”盡管雞毛蒜皮小事，行文也原汁原味，沒有一個“愛”字，卻字字是舐犢之情。

“小愛”升華到“大愛”標志，是一次大誤會。“哥哥”冒著暴雪，下鄉(xiāng)調查采訪私采銻礦、濫伐森林之事。饑寒交迫地爬回家，卻是一片冰冷，生火做飯亦不成。“弟弟”在學校抗冰保暢，深夜才回家，“哥哥”以為他又在看電視，便狠狠揍了“弟弟”一頓。

文章最后，作者點明都是真人真事，“哥哥就是我”。

“大誤會”情節(jié)，形成文章高潮，更是兄弟倆家國之情、無私之愛的“共鳴”。

這種共鳴穿越時空，感染了無數受眾，從網絡海量留言可見一斑。一位網民留言，“在不止的火車上閱讀的我 ，心卻時常駐足。”

 

義：隱身之“弟弟”

 

雪白血紅，最有辨識度。《一個小煤灶》將兄弟情、家國愛聚焦在特定場景——大雪天，主題更加凸顯。農歷過年前后，是今年第二場暴雪時，高速公路基層“蘿卜頭”的弟弟，以組織員工頂風冒雪、抗冰保暢的方式過年，“猶如湖南高速萬名‘弟弟’的過年方式。”

這一句話，便將“弟弟”幕后揭開——萬名高速公路員工抗冰保暢、堅守崗位的“過年情景”。

也是。過年前后，高速公路是大眾關注重點。我每年從粵回湘過年，看見兩省高速公路之繁忙，高速員工之奉獻。他們舍小家為大家，大多沒有加班工資。哎！過年時即使給你幾倍工資，你未必會干。每家都有困難，每人都有“小愛”。在笑迎歡送千萬司乘背后，是他們無可名狀的苦澀。

但是，當事業(yè)、當人民需要時，他們義無反顧地“逆行”高速公路，完成從“私情”到“大愛”的蛻變。

鏟雪除冰，應急救援，救死扶傷，噓寒送暖，拾金不昧，修車推車，冰雪年飯......

這些感人的場景，大多連篇累牘地見諸媒體。久而久之，不免產生老生常談的視覺疲勞。當讀到《一個小煤灶》，這些場景便不言自明，萬名“弟弟”隱身其后，卻讓人耳目一新，有了一種“此處無字勝有字”那種無字之處成的妙境。

 

2024年7月26日于東莞

 

作者簡介：林漢筠，中國作協會員，廣東東莞市作協副主席，二級作家，魯迅文學院第21屆高研班學員。有作品散見《人民文學》《中國作家》《北京文學》《人民日報》《文藝報》等，出版文化散文《百年聽風》《喊魂》《嶺南讀碑記》《黔地行記》等專著多部。部分作品被推介到牙買加、新西蘭、法國等國家和地區(qū)，多次入選中、高考模擬試題和校本教材。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