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刃于大小之間
——《自然的尾巴風中搖》樂讀
粥樣
顧偕先生腦中的詩歌閥門敞開不閉,有點像《笑傲江湖》里令狐沖說的:“真氣所至,草木皆是利劍。”
今年身體無恙后,他將自己大半生的心血筆耕成果編竣,又作快步前征。在把自己詩歌的系統感悟規整為《詩是敞開給永恒的語言機密》九章的同時段,詩作層出,既有詠歌夏娃、貝多芬這等人物的,更多對人世情懷、浩宇周流苦心孤詣的體察,林林總總、長短隨性,意態紛呈。
顧偕詩歌有綜覽六合之心,同時也有沙中觀世之愿。我最早一篇心得即是關于他詠海中水母的。他將那樣深潛的物類寫出輝煌。兩年一個季度后比讀他描寫環境中最平常的“狗尾草”,不覺想及俗諺云:畫鬼容易畫人難。鮮見的水母可任詞語驅馳,人人所見的狗尾巴草,他又能寫出什么響動呢?
狗尾草,甚至連“臉龐”也不需要的,遍野搖曳,而它是怎樣生存在大化中?詩人筆下短短30行中,這一后者得到強調:
因自在而“不需要鮮艷”;“不需要誰來理解”;因沉默而“一聲不響審視著歲月的蒼茫”。
“所有的簡單 / 都有意義的秘密”。因為自然界底蘊的無窮,面對渺小的狗尾草,人當謹慎審視大與小的辯證關系。
風為床榻、也為翅膀。寫出小草的大自在。
雖說“它們老了,就會 / 一起搬去瓶里居住”設想得有點太“豐滿”,還不夠安時處順,但詩篇整體還是與《莊子·大宗師》里“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逸)我以老,息我以死”的達觀說若合符契。不同之處在于,莊子強調整個生命的回轉,歸結于怎樣看待“死”。顧偕注重狗尾巴草的“此在”:“不都是為了超越”,“不追求異乎尋常”,在平凡的“生”中守住“意義的秘密”。
“風景不一定都要在廣闊中”,以小觀大、以窗前的小片黎明推敲恢弘的世界。峻拔、清亮的結尾,脫離所吟哦的俗世之草,借由特定時光推送出那個在漫長中包容著這小小草兒的世界。
詩人顧偕泛情山川草木,無論常見稀有,以自己常年錘煉出的精神力交感抒情對象的精神。
草木本無情,而詩人的賦予,卻足可令閱讀者在“情”中陶醉……
2024.12.11陷棋評三周后掙出
附詩:
自然的尾巴風中搖
——有題狗尾草
顧偕
它們仿佛終日不眠
仿佛夢于白天也在藍天下搖曳
它們的時間就只是種歡舞
迎風招展,便是種
不需要誰來理解的境界
用微微點頭去與四季對話
用一聲不響審視著歲月的蒼茫
它們淡泊渺小而不需要鮮艷
樸素是最大的自知之明
在風中,它們
從沒想過要與誰相比
自然的養育并不都是為了超越
能夠活著迎向遠方
所有的簡單
都有意義的秘密
感謝生長的慷慨
使一切生命都能領略到各自的彼岸
它們在天空下像是根本
不存在什么臉龐
但微不足道就是種草葉的真理
它們不追求異乎尋常
風是可以讓它們一生漂泊的床榻
其實它們在自己的翅膀里睡得很香
過去和未來均已提早擁有了
如果心確實是在不停地搖擺
它們老了,就會
一起搬去瓶里居住
風景不一定都要在廣闊中
就像黎明
首先就會來到窗前
2024.12.1上午于廣州黃埔
粥樣,廣東省作協會員,著有《朋良無我》(1997年)、《偏見》(1998年)。編有詩集《九行以內》《當代四川大涼山彝族漢語詩歌專輯》
顧偕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廣州市作家協會原副主席、當代著名詩人與思想批評家。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