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梁山護工馮五孩

馮五孩，男，四十九歲，父母早亡
兄妹七人，男丁第五，位列老小
呂梁市首批護工培訓班學員
離石區劉家灣人，四口之家，大女初嫁
小兒在山東濰坊讀大三
我說，我姓馬，你比我多兩點
我乃獨子，比我多兄姐
我生一子，你比我多一女
他憨厚地笑，黝黑的臉上比我多褶皺
他年輕時六年下煤窯，留下腰腿病
七八年開大車，三年開權健養生館
后有半年做煤販子，每月三五萬猶嫌不足
終在高利誘惑下借高利貸被套
五間上下自建樓房賣掉兩間，并車輛
且舊疾復發，三年養病，致貧
庚子疫情稍緩，參加貝親護工培訓
在京水土不服，曾在本市護理一位老人
夫人也做護工，為劉家灣村僅有
無土地，非市民，已脫貧，正等下單雇主
我拉他合影，告知他到魯可找山東兄弟……

            
夜宿磧口

據說是天下黃河第一鎮
在這里，湫水與黃河水并沒有多少區別
我所見到的不同是
湫水上有麒麟橋橫跨其上
黃河像一位悠閑的旅人身上什么也沒有
湫水的兩岸都叫山西
黃河對岸有座塔，它屬于陜西
夜幕降臨，塔身披著璀璨的燈火
像梳妝待嫁欲結秦晉之好的新娘
半夜里幾位詩人在大河酒家暢飲
我乘著酒興還去岸邊看了看
兩岸有光路連著卻沒有送親的隊伍過來
……想到回福順德客棧時已經下半夜
黑龍廟的香火早在天上熄滅
三弦書的唱腔也隨水走遠
當鋪閉戶老窯院歇業臥虎山安安靜靜
十義鏢局的鏢師們好像也已經上路
醉意朦朧的詩人們像幾個灰色的逗點
在詩句一樣長的巷子里游動
走著走著直到天下大亮

                      
一棵被搖來搖去的樹充滿了智慧

在黃土高坡
一棵長高的樹是孤獨的
周圍縱橫的溝壑
讓它的年輪里布滿了皺褶
正好深秋時節
我所看到的一棵
被風搖來搖去
它交出了大半生所有的秘密
今天來到歸化村
見到房頂上有一棵樹
我內心不禁搖曳出歷史的波紋
這里也許曾是蒙漢交錯之地
基因里沉淀著刀光劍影
歸化，歸化
我們與之前的自己有了哪些不同
一棵站到高處的樹是樹的傳承者
樹下的一群人卻無法辨認自己的脈系
又一下子想到那棵搖來搖去的樹
看著斗轉星移和來來往往的列車
似乎沒人在乎它要對我們說什么話

                   
在千年景區給朋友回信

你打第一遍電話的時候
我正步入千年景區的入口
其實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千年水庫
水庫我見的多了
在黃土高原上看到這一大片的碧波
竟有第一次看到青海湖的搖蕩
在千年廣場，除了欣賞民俗
我還遇到了于成龍、劉淵、孤偃
以及華國鋒、劉胡蘭等人
我對他們不做評價，任由你褒貶吧
值得說的是云頂塢壁山寨
不想重復提及劉淵
因為令我久久凝望的是舍身崖
山大王武蘭英縱身跳下令多少男兒汗顏啊
跑馬坡該是我的江山社稷吧
蒙古包里的馬頭琴正彈唱如泣如訴的曲子
在這綠草如茵的高山草甸
我不長翅膀，也要乘空中飛索來一次飛翔
現在，已是你的第三遍電話了
我不接聽，是在將眼前的一切拍給你看


在杏花村

杏花早開敗了
杏花村作為一個地理的坐標還在
酒家還在
愛喝酒的人
穿越清明的細雨
盛夏的熱浪
直到今天秋風帶著寒意
我們還是來到了這里
一條街也還在
一口井也還在
一片鋪同樣也沿路站著
一群人卻不是原來的酒客
多么令人唏噓啊
杏花村已經不是一個村
孔昭來、武振鋒、張文福們在墻上
辨認著是否有曾醉臥街頭的酒友
我假裝一回大掌柜
剛從巴拿馬博覽會拿甲等大獎歸來
站在1915年的柜臺后面
招呼著現在的我和眾人

                 2020年10月15日——18日


        馬啟代，“為良心寫作”的倡導者，男，1966年7月生，山東東平人，現為中國詩歌在線總編輯，“長河文叢”、《山東詩人》主編。1985年11月開始發表作品，創辦過《東岳詩報》等民刊，出版過詩文集28部，作品入編《中國新詩“新來者”詩選》等各類選本200余部，獲得過山東首屆劉勰文藝評論專著獎、第三屆當代詩歌創作獎、首屆亞洲詩人獎（韓國）等，入編《山東文學通史》。